“回去?”方懿和詫異道,“不用我在醫院陪你?”
“不用。”
方懿和更奇怪了。
他原以為李庭翊突然決定要住院,還纏著讓他留下來,是想霸占自己,膈應高黎。
再加上兩人先前一直在冷戰,如今和好了,小別勝新婚,以李庭翊的性子,說不定是想趁著住院解鎖醫院play……
可現在他趕自己走。
難道自己理解錯了?
“研究所那邊我已經請假了,這兩天可以在醫院陪你。”方懿和說,“不會耽誤我工作的。”
李庭翊皺眉,語氣帶了幾分不耐煩:“真不用你陪,天快亮了,你回去吧,我有點累,先睡一覺。”
說完,他直接躺下,拉過被子閉眼睡覺。
方懿和看著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方懿和手探到被子下,試圖取悅他,語氣曖昧,“都是我的錯,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別跟我計……”
李庭翊立刻攥住他的手腕推開,睜開眼睛看著他,神色認真:“我沒生氣,真的,你回去吧,該上班上班,該休息休息,有空再過來看我。”
方懿和:“……”
走出醫院,方懿和還一頭霧水。
既然不是為了纏他,也不是為了膈應高黎,李庭翊的傷又沒有到要住院治療的地步,他到底為什麼要住院?
總不能真的是為了給打人的二世祖一個教訓。
可李庭翊不缺這點錢,治療費對身家上億的二世祖來說更是九牛一毛,壓根就起不到讓他“長長記性”的作用。
先前方懿和覺得自己足夠了解李庭翊,可現在卻有些看不懂他的用意了。
同一時間的醫院。
方懿和走後,李庭翊掀開被子下床,出門右轉,乘坐電梯上樓。
到了祁昭懿的病房門口,他手都握住門把手了,腳步卻停了下來。
深藏在心裏數十年的人近在咫尺,可因為仰望得太久,他反而不敢貿然靠近。
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李庭翊才打開門走進去。
病房裏靜悄悄的,祁昭懿躺在床上,依然處於昏迷狀態。
他放輕腳步走到病床邊,看清祁昭懿的臉,隻一眼,他心跳驟然加速。
祁昭懿畢業之後,李庭翊就沒再見過他了。
他瘦了很多,臉色蒼白,病號服下能看到大片紅疹,可那張臉依然那麼好看。
從十五歲到二十六歲,他把這個人藏在心底十一年了。
十五歲那年,李庭翊是從小鎮考上市重點高中的尖子生。
初到陌生環境,骨子裏的自卑讓他融入不了重點高中的氛圍,因為性格擰巴,他被舍友孤立了。
這種孤立漸漸發展成小團體霸淩。
校規約束下,舍友們雖然不敢明目張膽毆打他,但他的鞋子裏總是有痰,晾曬的校服也經常被塗抹各種汙穢物。
舍友們會聯合起來故意拖延洗澡時間,每次他都隻能等到關了燈,過了熱水供應時間再摸黑去衝冷水澡。
高一那年冬天的某個晚上,他洗完澡出來,發現剛晾曬上去的校服又泛著一股尿騷味。
敢怒不敢言的他隻能打了一盆冷水,蹲在樓道裏一邊用洗衣粉搓洗校服一邊擦酸澀的眼睛。
最後也不知道是天氣太冷,還是洗衣粉泡沫迷了眼睛,他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全落在臉盆裏。
祁昭懿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是高三學生,住在樓上宿舍。
少年身材清瘦頎長,幹淨的天藍色睡衣外麵套著一件黑色長款羽絨服,骨感優雅的手上還拿著一本書——祁昭懿應該是借著樓道裏的燈光看書,聽見他洗衣服和抽泣的動靜才下來的。
祁昭懿耐心問他發生了什麼事,聽他磕磕巴巴說完,掃了一眼他的宿舍門牌號:“203?”
李庭翊點頭:“對。”
“好,我知道了。”
祁昭懿輕飄飄地落下這句話就走了。
那天過後,宿舍裏的人再也沒為難過李庭翊,大家默契地忽視他,當他不存在。
因為這件事,李庭翊開始注意祁昭懿。
他知道他是本校公認的學霸和校草,老師眼裏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知道他寫得一手好書法,知道他籃球打得很好,知道他在男生裏很有威望……
這麼優秀的一個人,出於慕強心理也好,感激他為自己解決宿舍霸淩也罷,李庭翊生出想要靠近他,結交他,和他成為朋友的心思。
他策劃了很多種跟祁昭懿套近乎的方式,但還沒來得及行動就終結在某個周日的下午。
回家過周末的李庭翊返校,從擁擠的公交車上下來,正巧看見祁昭懿從馬路對麵一輛車下來,有戴著白手套的司機為他開車門,畢恭畢敬地送上書包,微笑著目送他過馬路。
身後兩個同校的男生也看見了,其中一人酸溜溜地說:“聽說祁昭懿家很有錢,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這麼有錢幹嘛還要苦哈哈地讀高三,還住宿舍,直接出國鍍金不好嗎?”
另外一人說:“學霸的世界我不懂,但那輛車我在雜誌上見過,勞斯萊斯庫裏南,低配都要六百多萬,咱們打一輩子工都買不起人家一輛代步車。”
那一瞬間,李庭翊看著祁昭懿拐進校門的背影,突然覺得他遙不可及。
自己根本沒資格跟他做朋友。
次年,祁昭懿拒絕保送,考上本地一所top大學。
李庭翊把他所在的大學當成目標,發了狠的學習,他不敢奢望能進入祁昭懿的世界,跟他成為朋友,隻希望能縮短自己跟他的差距,哪怕隻有一點點。
兩年後,李庭翊如願成為祁昭懿同校不同係的學弟。
可上了大學,他發現自己跟祁昭懿的差距更大了——祁昭懿讀的是新聞係,還是大三學生的他不僅手握各種優質資源,甚至組建了一支屬於自己的團隊,團隊裏不僅有價值百萬的拍攝器材,還有經驗豐富的行業翹楚當指導老師。
他優越的家世背景擺在那裏,自己貿然上去結交,會讓人覺得別有所圖和勢利眼吧?
自卑心理讓李庭翊不敢靠近,他眼睜睜看著祁昭懿越來越優秀,而自己像一條躲在陰溝裏的老鼠,借著頭頂漏下來那一絲亮光,暗戳戳地偷窺、視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