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滄瀾渡(24)

裴元鴻走得近了,認出綁在樹上的丫鬟是平日裏伺候江氏的,他隱約記得叫什麼鳴玉。

“出什麼事了?”裴元鴻問。

馮氏和徐氏也是滿臉擔憂。

“怎麼把人打成這樣?”

言臻停下鞭打鳴玉的動作,瞟見顏錦禾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匆匆走進竹苑,她給裴忌使了個眼色。

裴忌收到暗示,立刻對裴元鴻和徐氏作了一揖,道:“深夜驚擾爹娘,實屬不該,但茲事體大,兒子不敢擅自做主——”

他說著,招手讓小廝端著玉雪芙蓉膏上前。

徐氏道:“這不是明日要送進宮的玉雪芙蓉膏嗎?”

“對,兒子夜裏聽到動靜,起身見這丫頭鬼鬼祟祟進了製藥的屋子,動了玉雪芙蓉膏。”

徐氏眉頭緊皺,但並沒覺得有多意外。

國公府五百多人,難免出幾個偷雞摸狗之輩,玉雪芙蓉膏如此暴利還有市無價,盜走一瓶就能讓他們衣食無憂地過上大半輩子。

“原是個手腳不幹淨的丫頭,教訓一頓,發賣出去吧。”徐氏道,又問,“玉雪芙蓉膏沒事吧?”

可別打破打碎了,耽誤了明日送進宮的時辰,貴人怕是要怪罪。

“若隻是抓住一個盜竊的丫頭,兒子也不至於深夜驚擾爹和娘安寢,問題在於,這丫頭不是盜膏藥,而是往玉雪芙蓉膏中投毒。”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人紛紛變了臉色。

言臻掃了顏錦禾一眼,她眼底有一閃而過的不自在,卻沒有貿然開口。

裴元鴻立刻上前拿起玉雪芙蓉膏打開,從表麵上看不出端倪,聞起來也沒有異味,他問:“她下了什麼毒?”

裴忌招手,另一個小廝送上一張油紙,上麵還沾著白色粉末。

“兒子也不清楚,隻看到這丫頭往玉雪芙蓉膏中放了粉末,要想知道她投了什麼毒,還得請大夫過來看看。”

馮氏心急如焚,連忙道:“江姑娘不就是大夫,請她一認便知。”

裴忌卻道:“養顏膏是她製的,下毒之人明顯是衝著她來,她得避嫌,為免有些人不服,還是請大夫過來看看吧。”

裴元鴻立刻發話,讓管家連夜去請沈大夫。

兩刻鍾後,沈大夫趕到竹苑,聽了來龍去脈,他接過油紙仔細辨認,又湊到鼻端嗅了嗅,隨即變了神色。

“這是雞血珠種子曬幹研磨成的粉末,微量時可和別的草藥共用入藥,但單獨外敷會導致皮膚潰爛,塗抹在臉上更是會毀容!”

裴元鴻和徐氏一驚,馮氏更是嚇出一身冷汗。

自打得知宮裏的貴妃派人到國公府訂下玉雪芙蓉膏,徐氏要親自送進宮後,從未進過皇宮的馮氏便央著徐氏帶她一同進宮見見世麵。

磨了徐氏兩天她才鬆口,兩人明日就要帶著這玉雪芙蓉膏一塊進宮。

若是今晚世子沒抓住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馮氏不敢想象自己跟徐氏把東西送進宮以後會發生什麼。

貴妃用了玉雪芙蓉膏爛臉毀容,那要被問罪的首先就是她跟徐氏,以及製藥的江蘺。

謀害貴妃,輕則下獄重則斬首。

馮氏能想到這些東西,裴元鴻和徐氏也能,裴元鴻想的要更深遠些——一個丫頭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投毒,背後一定有人指使。

到底是誰如此歹毒,想出這麼陰損的招式來坑害定國公府!!!

裴元鴻臉色難看得要命,對裴忌道:“此事有蹊蹺,應是有人在針對國公府,你和江氏從這丫頭嘴裏撬出什麼來沒有?”

裴忌搖頭:“她死活不肯說,一口咬死是阿蘺平日裏待她不好,她往玉雪芙蓉膏中下毒是為了謀害阿蘺。”

裴元鴻皺起眉頭,看了言臻一眼。

言臻將染血的鞭子丟給裴忌,接過另一個丫頭遞過來的帕子擦手:“真真是無稽之談,我從不苛待下人,竹苑所有人都能作證,下毒的幕後主使者怕是早就看我不順眼,想借貴妃的手將我和腹中的孩兒一同鏟除。”

她說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直沒吱聲的顏錦禾一眼。

這一看,所有人都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顏錦禾。

顏錦禾瞬間成為眾矢之的,院中的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顏錦禾倒是不慌,隻眯起眼睛冷聲道:“江姑娘,你懷疑我?”

“不是懷疑你,這事兒就是你唆使丫鬟幹的!”言臻擲地有聲,肯定的語氣中帶著一股子無理取鬧的意思。

“你可有證據?”

“沒有。”言臻攤手,“但倒推一下,我因此獲罪下獄甚至是被賜死,最大的受益人是你,更何況,鳴玉這丫頭是你撥給我的,我問過其他人,在我進府之前,她是你院裏的粗使丫鬟。”

想從鳴玉嘴裏逼出真相不難,刑訊逼供的手段言臻多的是,連專業的特工都招架不住,別說一個小丫鬟。

問題在於就算現在從鳴玉那兒逼問出真相,指證是顏錦禾下毒,玉雪芙蓉膏還沒送進宮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裴元鴻和徐氏為了息事寧人,大概率隻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畢竟顏錦禾身後的娘家是當朝一品大員,隻要沒鬧出動搖到定國公府根基和身家性命的大亂子,裴元鴻是不會輕易動她的,以免跟顏家交惡。

從設下這個局開始,言臻要的就不是給顏錦禾定罪,而是將髒水潑到她身上,讓她洗不清,甩不淨。

顏錦禾像聽到什麼天大笑話一般笑了起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按你這種說法,我與你有仇,往後你院裏無論出什麼事,便是你在院中跌了一跤,也要怪到我頭上?”

“你敢做不敢當?”

“想要我認罪,你倒是拿出實質性的證據來!”

兩人各執一詞針鋒相對,院中的人目光隨著兩人的話來回轉動,心中各有章程。

言臻盯著顏錦禾,氣結了半晌,突然轉身撲進裴忌懷裏哭了起來:“裴郎,她欺負我,你管不管啊!”

裴忌立刻反手摟住她,安慰道:“別哭,為夫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顏錦禾看著這一幕,心冷得仿佛置身數九寒天,她譏諷道:“不知道世子爺打算如何還她一個公道?是要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給我定個‘莫須有’的罪名,還是為了哄她,直接將我扭送官府?”

“你閉嘴!”裴忌怒斥了她一句,“就算此事不是你唆使,你也難逃其咎!身為掌家主母,整個國公府的下人都歸你調配,管束不好下人為其一,將這種居心不良的丫鬟撥到竹苑為其二,阿蘺腹中的孩兒若是有任何閃失,本世子第一個拿你問罪!”

顏錦禾:“……”

她握緊拳頭,嘴唇顫抖著,幾乎要慪出一口血來。

他居然偏幫江蘺至此,連青紅皂白都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