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誰是誰的宿命 第一百二十八章 落暮

夕陽,漸漸落下。

暮雪忽然感覺到眼皮越來越沉重,一種疲累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但是對外界的感覺,卻是越來越模糊。

暮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去下了胸前的那枚玉墜,嘴角浮現一絲笑意,隻是這一絲淺淺的笑意,在暮雪蒼白的臉上,綻放出一種蒼涼的淒美。

一種極致的美麗,綻放到了最後的末路,就隻剩下了凋謝。

又是一聲輕歎響起。

暮雪聽到那個聲音,原本黯淡的眼中漸漸有了些許神采。

“暮日…哥哥…”暮雪看著眼前出現的那個身形,口中輕輕呢喃道,隻是暮雪太虛弱了,連聲音都微不可聞。

暮日的殘魂從暮楓的那隻手上脫離了出來,現在站在暮雪身前的,便是暮日的殘魂。

“暮雪,你這又是何苦呢?”暮日輕歎道。

暮雪隻是看著那個身影,沒有回答,臉上始終帶著那一絲淒美的笑容。

“是…你麼?暮日…哥哥…”暮雪抬起手,將手中那枚玉墜用力舉起,一直放到暮日的跟前,輕緩緩地道:“這塊…玉墜…暮日…哥哥…你拿著…它…就可以…找到…找到你的…你的主魂…”

話音剛落,暮雪那隻抬起的手倏然垂下。那還沒有來得及閉上的眼睛,還倒映著西天之外,最後一抹餘光。

暮日拿起那塊玉墜,從上麵,暮日還感覺得到,那殘留的最後一絲溫暖。她,終究還是沒有帶著這塊玉墜轉世。她終究還是放棄了,自己對她下一世的許諾。

這個女孩,為了自己,終究還是放棄了一切,放棄了所有。

這樣的情,要拿什麼去償還?

天空驟然轉暗,星光點點,黑夜來得如此之快,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暮日忽然很有一種落淚的感覺,可是,落淚又是什麼感覺呢?自己早已經忘記了呢。可是就算記得又如何?一個靈魂體,又如何能夠流出眼淚?

夜,忽然寂靜如水。如水清冽,如水冰冷。

風,依舊是那風,夢,依舊還是那個夢。許多往事都在風中回蕩,隻是,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宿命,如此地讓人痛不欲生。那樣拚命尋找的未來,也不過是一場雲煙,然後後悔,最後痛恨,痛恨這一場宿命。

隻是,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又該拿什麼去痛恨?

為什麼,宿命要安排你來到我身邊?或者,又為什麼安排我在那裏等待著你到來?

擦肩而過,是一種不是必然的必然。

你選擇走過那個十字路口,而我,卻也選擇走向那個十字路口。於是,原本不相幹的兩個人的宿命,就這樣有了交集。有些人,注定隻有那一瞬間的觸碰。而有些人,卻是在一刹那,看到了對方的眼神。最後,為了一場不該發生的宿命,痛苦,痛恨。宿命是殘酷的,它總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之中,改變著你的世界。

然後,你說不該,你說如果。

可是,往事終究是往事,再如何不該,再如何如果,也改變不了它成為曆史的事實。而曆史,恰恰是沒有“不該”和“如果”這兩個詞的。

人生,總是無法避免這樣或那樣的感慨。於是很多人便沉湎其中,有些人墮落,有些人卻奮起。

宿命就是這樣,也許給了你同其他人一樣的開始,但是,卻沒有給你同樣的結局。

宿命,是神秘的,卻又是一個經不起推敲的概念。也許你苦苦參悟了,你知道了你的未來,然後你就順著宿命給你的路,這樣一直走下去,你發現,宿命之中每一樣預見的事物,都應驗了,成為了現實。但是,你卻錯了,宿命是永遠都無法預見的,正如同你即將踏出去的這一步,永遠都不知道早一點踏出和晚一點踏出會有什麼不同的事情發生一樣。因為,你一旦選擇了,就無法後悔,就無法參與另外一個選擇所延伸出來的未知。

你,相信宿命麼?你說你相信,可是你信的,又是怎樣的宿命,你又可曾知道,你將會有怎樣的宿命?可是你說,不相信。但是,那些事情,就這樣眼睜睜的發生,觸目驚心,到最後才發現,原來有些事情,是一定要發生的,有些事情注定要你去承擔,有些事情是一定無法避免的。

宿命,又該是一個怎樣的角色呢?它就在那裏,無論你對它的態度褒貶,它還是在那裏,不曾動搖半分。從沒有人敢在一段宿命發生之前妄言這段未知的宿命,從來隻有已發生過的宿命。未知的宿命,都是不該相信的,這,就是宿命的真諦。

眾生,都是不相信宿命的。因為,不知道,所以,不相信。於是,眾生都在宿命之河中苦苦掙紮。於是,宿命的真諦,便是眾生再如何掙紮也掙不出的束縛。於是,眾生的宿命開始交集,交織,最後交織成一張網,一張天衣無縫的網,網盡了所有人。

於是,你和我交織的宿命,便從此開始。

暮日站了很久很久,一直站到皓月當空,這一整片天地,都裹在這樣一個蒼白的世界裏。

暮日俯下身,輕輕抱起躺在地上的暮雪,暮雪的身軀早已經冰冷,沒有了半點熱度,可是暮日的動作卻那樣輕緩,就像是生怕吵醒了這個已經安然入睡的小師妹。

暮日將暮雪送到了自己家族的那個地宮。生前無法在一起,死後在一起,也算是一種小小的補償了。

處理妥當了所有事情之後,暮日拿出那塊玉墜,凝視了良久。暮雪已經走了,她還是將這塊玉墜留給了自己。

如若可以,我請求宿命,讓你我的因果,在這一世就此完結。

你轉世之後,不要讓我們再重逢,我不想再這樣讓你因為我而痛苦,而我,願意承受一世苦難,來換取你來生一世幸福。

在寂靜的墳墓裏,暮日輕輕一歎,隨之應聲而起的,是一聲聲的輕歎,在整個幽暗的空間裏回蕩。似是悲傷,似是惆悵,似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