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果然在這裏,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聽見刻意壓低的聲調和急促快速的輕語。小暄很少說話,隻偶爾回答一兩句。
我輕輕的繼續靠近,彎下腰,貼著牆壁來到值班室的窗下,隻聽見一聲大喊:“我早該知道,你從來也沒有愛過我。”乒的一聲門響,陳遠衝了出來。我慢慢直起身子,陳遠的雙眼正盯著我。
我看著陳遠,他的臉上寫滿了悲哀、傷心,眼神中的痛苦一覽無遺。他直視我的雙眼開始有些躲閃,眼神慢慢的轉移到了空空蕩蕩的牆上。我忽然覺得很奇怪,陳遠的表情讓我覺得有些疑惑。是我搶走他的愛人,他為什麼怕我?我發現他的眼神之中少了一種東西。
被搶走了愛人的男人,麵對情敵,應該是什麼表情?沒錯,應該是憤怒,陳遠的表情,惟獨缺少了憤怒。
為什麼?陳遠低下頭,慢慢的挪著腳步。我看著他的雙腳緩慢的移動,在樓梯前停住。一雙輕柔的手挽住了我的手臂,小暄像個精靈般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的身旁。
陳遠站在樓梯邊,沒有回頭。過了許久,腳步聲再次響起,陳遠下了樓。“我已經都和他說清楚了,他不會再來找我了。”小暄柔聲說道。我點了點頭,一陣疲憊襲上我的心頭。小暄目送著我離去,我回頭衝她一笑。
醫院的大門前,熟悉的背影,陳遠慢慢回過頭來。“希望你好好對她。”陳遠低沉的聲音。“如果你再傷害她,我決不會放過你。”我的頭腦忽然混亂,陳遠為什麼用個“再”字,難道我以前曾經傷害了我心愛的人?是小歡嗎?
每個人都說我殺了小歡,但是我自己知道事實的真相絕對不會是這樣,而且我相信陳遠知道這一切事情的答案。既然我沒有殺小歡,那我又怎樣傷害了她呢?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陳遠也愛過小歡,是的,他愛小歡,我無比清楚的知道。
我們兩個再次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我不知道陳遠是如何離開的,我順著街道躑躅前行。
無數的畫麵在我眼前閃爍,不連貫的鏡頭穿插出現。白色的連衣裙在學校禮堂的舞台上出現,小歡的笑顏吸引著每一道目光。
陳遠在我的身後,我感覺到他癡迷的目光越過我的肩頭,追隨著小歡歡快舞動的身影。晚會散場後淩亂的人群,我和小歡交投的目光,陳遠的目光依然癡迷地在我身後注視著小歡。
我和小歡說笑著走出宿舍樓,樓上窗戶後麵陳遠的目光帶著迷惘。
我摟著小歡的肩膀站在學校的花壇邊,陳遠的臉在照相機後麵,模糊不清,但是我知道他是陳遠。
小歡在默默的哭泣著,陳遠遞上一隻手帕。小歡在我麵前破涕為笑,遠處,陳遠默默的注視著一切。我的頭腦一片混亂,我已經無法思考,我不知道我以前是怎麼傷害了小歡,我隻知道陳遠說的沒有錯。
我渴望知道一切答案,一切一切的答案。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家的,我的意識再度蘇醒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小暄輕手輕腳的開門聲,讓我醒了過來。一個溫暖的身子鑽進了我的被中,冰涼的嘴唇印在我的額頭。散發著淡淡清香的喘息帶著一絲顫抖。
小暄在害怕,我不知道小暄在害怕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們的明天會怎樣。“小明。”柔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答應我一件事好嗎?”我點了點頭,“隻要我能做到的。”
“不要再想去找回以前的記憶了,好不好?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還要打擾我們平靜的生活?”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無法回答。小歡的身影時刻在我眼前出現,我知道,即使我不去尋找,失去的記憶也早晚會找到我。
我不知道我們平靜的生活還能維持多久。“好不好,小明,回答我。”小暄渴望的聲音。“好,我不會再去尋找。”我的聲音頓了一下,“隻怕記憶自己找上門來,那我也沒有辦法了。”回應我的,是小暄冰冷的雙唇。
中午,小暄要去參加醫院一個同事的婚禮。看得出來,小暄對那個同事有一些羨慕。
我站在窗戶旁邊,看著小暄的身影漸漸消失,一絲疑惑湧上心頭。為什麼小暄也不想讓我找回記憶,她在害怕什麼?難道三年前的事情與她也有關?在小歡,我,陳遠的三角關係中,小暄扮演的什麼角色?我坐在沙發上,輕輕吐著煙圈,各式煙圈在空中不斷的變換,擴張,消失,一個套著一個。
出院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幾乎來不及思考。我要靜下來好好的想一想。
出院以來所有的鏡頭在我眼前回放,我試圖找出規律。天漸漸的黑了,房間沒有開燈,暮色一點點的侵入,我已看不清對麵牆上的日曆。但我的雙眼卻漸漸明亮,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我終於找到了一個規律,或者說一條線索。我拿了一件外套,飛快的奔下樓。飯店裏,我舉杯狂飲,身邊是一堆空的啤酒瓶子。樓道中,我步履踉蹌,眼神卻毫不飄忽,目標無比堅定。
進了門,我第一件事就是把電話的插頭拔掉,然後直挺挺的倒在床上。錯,這就是我找到的規律。隻要我晚上喝了酒,就一定會夢到小歡。不喝酒的時候我從來也沒有夢到過三年前的任何事情。我躺在床上,心情無比緊張。
終於,酒力湧了上來,我漸漸的失去了意識。小歡來了,她輕輕的唱著:“我們雖然不再見,我卻長伴你身邊,說過的話永不變,我們永遠不分離。”我坐在湖邊,癡迷的聽著小歡輕柔的歌聲。我和另外一個女孩從電影院走出來,小暄在不遠處冷冷的看著我。
小歡在默默的哭泣著,陳遠遞上一隻手帕。小歡在我麵前破涕為笑,遠處,陳遠默默的注視著一切。小歡挽著我的手臂,陳遠走在我們後麵,我們走進了公司的大門。
我們的裝束變了,我穿的西裝革履,小歡還是白色的連衣裙,但是樣式卻已變成職業女性的套裝,同樣穿著西裝的陳遠在不遠處,依然有些癡迷的眼光,越過我的肩膀注視著小歡。
我和一個女人從賓館裏走出來,小歡把我從房間裏趕出來,一隻鬧鍾砸在我的額頭,小歡的哭泣聲。我跪在小歡麵前發誓,今後永遠不會去找別的女人。
你要是再找別的女人,我就會殺了你,小歡的聲音飄蕩在天上。小歡在廚房裏忙碌,我認出這是我家的廚房。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日子,你不記得了嗎?
早點回來啊,我等你。小歡放下電話,我在飯店裏和一個黑衣女人舉杯,說笑。
去你家吧,黑衣女人說,我家有人,明天吧。就知道你沒誠意,明天我可沒心情了。我的眼前一亮,哈哈,小歡家現在沒有人。
我和那個黑衣女人走在一個漆黑的樓道中,我們踉蹌著走上樓梯。那女人不知道為了什麼,忽然大笑起來,我連忙捂住她的嘴。
我躺在床上喘息,黑衣女人伏在我的胸前。門開了,小歡蒼白的臉注視著我。小歡舉起了手中的刀,我知道那是小歡專門買來給我做紅燒肉用的,無比鋒利。
我和黑衣女人慌亂的躍起,忘記了自己沒穿衣服。小歡的臉色更加蒼白,一道寒光砍向黑衣女人,小歡要殺的不是我。陳遠不知道從哪裏衝了出來,他緊緊抓住小歡的胳膊。小歡的刀掉在了地上,黑衣女人揀起了刀,瘋狂的眼神盯住了小歡。
“不要,不要啊。”我大喊著衝上去抓住了黑衣女人,巨大的衝力把我帶了出去,我的頭重重撞在門上。昏迷前,我看見黑衣女人的刀刺向了小歡,小歡的胳膊仍然被陳遠緊緊抓住。
我頭痛欲裂,仍然躺在臥室的門旁,我掙紮著爬起來。小歡和黑衣女人都不見了,我來到廚房。
廚房裏,一個男人正在用斧子砍著一具屍體,圓圓的頭放在一邊,他正在砍著一條大腿,好象關節不太好砍,男人用盡全身力氣,鮮血噴的好高好高,他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滿臉的鮮血,麵目猙獰可怕。
我聽見自己的尖叫,從此沒有記憶。在我失去記憶之前,我認出廚房裏的這個男人是陳遠。我睜開了雙眼,靜靜的望著天花板。
我想起了一切,沒錯,我確實是個風流浪子。我非常愛小歡,但我卻一次又一次的對不起她,她每次都在最後原諒了我。但是,最後這次她卻已沒有機會來原諒我。
小歡不是我殺的,是那個黑衣女人?還是陳遠?我翻身下了床,在桌上給小暄寫了個便條:“小暄,我想起了一切,小歡是被人害死的,我要去給她報仇。以後你也許不會再見到我了,對不起。”
我在清晨的大街上遊蕩,菜市場人群來來往往。我在豬肉攤床旁流連。乘人不備,一把刀被我揣入了懷中,和小歡那把一樣的刀。我來到了陳遠家樓下,白色的麵包車停在樓前。敲門,門開了。陳遠憔悴的麵孔出現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