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耐煩了,大聲說:“好了,我懷疑地板下有東西,很可能是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一切損失由我賠償,這總可以了吧。”
我很少這麼慷慨的,可是地板下的世界實在太誘人了。浪費了我不少的唾沫後,他才嘟噥著下樓了。我看著突起的地板,心裏暗暗祈禱,希望這次的判斷是對的。
十分鍾後,我用他帶來的斧頭,像個深山的農夫一樣,硬在地板的銜接處砍出一條口子,地板的碎片像火星兒一樣四處飛迸。
不大工夫,我打開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洞,裏麵黑糊糊的果然是空心的,我的好奇心更濃了,擦了一把額頭的熱汗,更加賣力地幹活。
他在一旁冷漠地注視著我的舉動。又一聲歎息非常清晰地響起來,就來自腳下,我的手一陣抖動,斧頭差點脫落,動作停下了,臉色灰白。他似乎沒有聽到聲音,問我:“你怎麼不繼續了?”
直到聽了他的話,我才又恢複神誌,望了他一眼,舉起斧頭,鏗然有力地砍下去,像敲在自己心頭一般,額頭上汗水淋漓。
這時,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飄散開,地板下,我隱約看到了一塊白色的物體,手上加急動作,直到那個東西完全呈現出來,我才傻了一樣地站起身,同他對視一眼後,同時僵在了原地,雙腿如同灌了鉛。
那是一顆人的頭骨,沒有受到汙染,表麵異常雪白的頭骨。我一直盯著那兩個黑糊糊的眼眶,好像裏麵藏著哀怨。
一定是她.我這麼想著,奇怪的是我沒有感到絲毫恐懼,竟有些憐憫和同情,眼睛也蒙上了一層薄霧。我不禁有些感慨,地板竟然成了她的棺材,著實令人不可思議,屋頂流出的鮮血一定就是她的了。
女人幽幽的歎息再次響起,我問他聽到沒有,他搖搖頭。
不久以後,案件偵破了,地板下的死者果然是女舞蹈演員,凶手正是她的丈夫,他的確是個天才,連殺人都這麼藝術,不過我想,他把妻子埋葬在床下,距他睡覺近在咫尺的地方,晚上不害怕嗎,可能就是因為這,後來他才離開這裏的。
從那以後,我的牆上再也沒有流血發生,也沒有了女人的歎息,節省了不少裝修費用,精力也日漸充沛。
令我萬分吃驚的是,有一次去銀行,我發現帳戶裏無故多出一筆錢來,我細細一算,竟然是我用於粉刷牆壁的所有開銷。我愣怔了許久,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她幽幽的歎息。
有一天,門外一陣嘈雜,我驚疑地開門,見一對年輕的男女提攜著大小行李,正吃力地上樓。我以前沒有見過他們,問是新搬來的吧,他們回答新家就在我的樓上——埋過她的那個房間。我不禁為他們擔心,祈禱悲劇不要再發生。
可是,誰知道呢?
深夜,他輕手輕腳地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前腳剛踏進屋裏,燈就亮了。妻子滿懷關切地站在那裏看著他:“你回來了?”
“嗯,飛機又晚點了。”他朝臥室望了望說:“孩子睡著了嗎?”“噓,小聲點,剛剛睡著,哄了老半天。”
於是,他踮著腳步走進裏屋,看到孩子正躺在那裏甜甜地睡著,閉著眼睛,睫毛又黑又長,長得幾分象媽媽,又有幾分象他。他彎下腰,輕輕地在孩子的麵頰上親了一下。
“你,該走了吧?”妻子站在旁邊看著他。“你知道了?”他猛地轉過身子,臉色發白。妻子咬著下嘴唇,點了點頭:“我剛看到新聞。”“那,我走了,你們保重。”他想了想,幾大步走出了屋子,頭也不回。
妻子擦了擦眼睛,推醒了孩子:“好孩子,真乖,你做得真好。”孩子眨了眨眼睛,問:“爸爸是舍不得我們,專門回來看一眼才走的嗎?”
妻子抱住孩子,回答:“是的,爸爸的飛機失事了,可是他丟不下我們,現在他可以走得很放心了。”頓了一下,她親了親孩子的額頭:“現在,我們也要回去了,要不然醫院看守太平間的會發現我們失蹤了的。”
打工妹阿紅走出診所的時候,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一方麵,這裏的無痛人流果然不是很痛,隻不過一種漲鼓鼓的感覺,不象上一次在人民醫院,把她痛得死去活來,哭天喊地的。另一方麵,身上這個累贅總算扔下來了,她還沒結婚,怎麼可能生孩子呢?
想到這裏,她又想到了那個男人,頓時怒從心起:哼,下次再不戴套,你就給我老老實實憋著。
三個月後,阿紅昏倒在生產線上。姐妹們七手八腳把她抬上救護車,到了醫院從急診轉到內科,最後竟然由內科轉到了婦產科,幾個沒見過世麵的女孩擦著腦袋上的汗,抱怨說:“這麼麻煩,頭都轉暈了。”拿著B超照片,醫生堅定地下結論:“準備分娩,至少八個胎兒。”
阿紅眼睛剛剛睜開,聽見這話掙紮著爬起來辯駁說:“醫生,這不可能。”
醫生看了她一眼,輕慢地說:“你這已經是第三個了。唉,黑診所害死人啊,現在警方還在通緝,那些人早就不知跑到哪兒了。”
姐妹們聽得雲裏霧裏,迷惑不解地問:“醫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醫 生正龍飛鳳舞地寫著處方單,停下筆抬起頭解釋說:“附近有一家小診所,非法做人工流產手術,哎呀,他們根本就沒有那個條件,出了事故就跑了。
他們用的機 器早就該淘汰了,本來流產是吸宮術,是把胎兒從子宮裏吸出來。他們的機器電路出了問題,運轉方向反了,把別人已經吸出來的胎兒,全部灌進了這個孕婦的子宮 裏。
姐妹們:“啊。”醫生扭頭看了看照片,邊低下頭繼續寫處方邊說:“這回還不知道是多少個胎兒呢,八個腦袋,卻有二十一條腿。”
丈夫車禍死後,她瘋了。那一對孿生兄弟太吵鬧了,她終於忍不住,燒了一鍋滾燙的開水,要煮他們。突然一個孩子哭了起來:“媽媽,這太不公平了。”
“怎麼了?”她眼睛一瞪。
“你已經煮了我兩次,他一次也沒煮。”
下午做衛生的時候,她發現掛在牆上的丈夫遺像有一個角斜了,她端起一張板凳,往上一站伸手去夠,然而不管怎麼弄,就是不能把它擺正。
她不服氣地拉亮了燈,仔細一看,原來是像框後麵的一顆釘子竟然無緣無故地彎了。
“奇怪?”她那麼嘀咕著,給鄉下的父親打了電話。父親一個人在老家住,自幼懂得看風水和算命,在附近一帶小有名氣。
自從她到城裏買了房子,多次勸說他搬過來一起住,然而他總是推辭。“我在這兒住慣了,換地方住得不舒服。”他總是這麼解釋。
“哦,我明天去看一下。”父親在電話裏知道了情況,告訴她不要驚慌。
第二天,父親就風塵仆仆地出現在門口。把簡單的行李就地一放,他拿出幾張紙符,閉眼喃喃自語,然後在丈夫的遺像前把紙符點火燒了,一陣輕煙嫋嫋升起。
父親慢慢睜開雙眼:“我明白了。他在下麵找到了新的伴侶,想讓你把他的遺像摘了,這樣他才能與她在一起。不然的話,你掛著他,他沒有自由身,就沒有機緣跟她結合。”她低下頭,沉默不語。
父親輕輕地扶著她的手,說:“也隻有這樣,你才會重得自由身,找到新的伴侶。”她抬起頭,看著父親問:“爸爸,那你為什麼一直掛著媽媽的相片?”
父親猶豫了一下,回答:“那是你媽臨走前,我們說好了的。直到現在,她還在下麵等著我。”早上起床,老王撓著腦袋,睡眼惺忪,他吃了一顆藥,然後懶洋洋地推開衛生間的門,擰開了洗臉池的水龍頭。
水嘩嘩地流出來,在潔白的陶瓷麵上形成了一個旋渦,然而,很快地消失在表麵,然後水越漲越高。
“討厭,水管又堵了。”老王強壓怒氣,長出了一口氣,蹲下身子扭開出水管的U型接口,果然不出所料,那兒纏繞著一把長長的頭發,把水管堵得嚴嚴實實的。老王用力一把一把地拉出那些頭發,扔在旁邊的垃圾簍裏。
晚 上下班回到小區,樓下圍著一群人,在小聲議論,指指點點。老王擠了進去,踮起腳尖從前麵幾個女人的腦袋縫隙間望去。
隻見排汙池的井蓋被打開了,幾個傻逼正蹲在那裏忙著什麼。不一會兒,排汙池下麵伸出一雙戴著白手套的手,托舉出一個小女孩的屍體,我們趕緊接過去,把她放在旁邊的白塑料布上。
小 女孩看上去隻有四、五歲的年紀,穿著一條紅色的裙子,身上的肌膚早已經被水浸泡得腐爛不堪,但是一頭的黑發卻頑強地在腦袋上舒展著,一直垂吊在排汙池下 麵。
幾名工人七手八腳地又拉又拽,她的頭發就象沒有盡頭的繩子,從排汙池下源源不斷地拉上來,在地麵上盤卷著越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