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宇一番話,反倒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來。與鬼怪之物打交道,真不是什麼有趣舒適的經曆,我不喜歡談論,更不想給那些正常人增加恐慌。
“還有,我覺得,我,隻是覺得啊,木子,”浩宇有些詞不達意的繼續描述著,“那個東西好像每次都,都,嗯,控製了整個,嗯,局勢。”
我沉默了,浩宇說的沒錯,這個東西,每次都控製住了整體局勢,它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而我,在麵對它的時候幾乎束手無策。我畫的護身符驅鬼保身從無差錯——這也是 我這樣放心讓霞一人回城的原因——
可是它居然能控製一個凡人,來毀掉符。假如不是浩宇牽掛霞,撥了她的電話才發現異狀,後果怎樣簡直不堪想象。
“而且,剛才在甘蔗林的時候。”理順了思路,浩宇恢複了口才流利的續說,“最後一次霞的車撞向我時,我能很肯定的說,它本來是可以撞到我身上的。以車當時的速度,要真撞我身上了,估計我不死也殘。但是,最後的緊要關頭,它減速了。”
我有些驚訝,“它減速了?”
“是。”浩宇肯定的點了一下頭,“它減速之後,你作法發出的那道光才射出來。”
我細細的聽。
“後來霞從車上下來,”浩宇說,“就是我對你說過的,她的眼睛死氣沉沉,那時,她還對我說了一句話。”
“是什麼?”“當時太亂,我沒在意。現在想想,她說的好像是什麼你,還,記得,牡,呃,牡丹麼?”
牡丹?百花之王的那個牡丹?
“哦對了。”浩宇繼續回憶,“它還叫我什,嗯,公子還是少爺之類的,總之很奇怪的語調。”
我突然想起在破廟與它第一次遭遇時它穿的那雙繡花鞋,鞋麵上繡著的正是牡丹花。
這其中有什麼關聯麼?在我和浩宇閑聊的這段時間,霞也與她爸爸通完電話了。電話那頭的魏總一聽霞的話,立刻緊張起來,找保鏢來接她也就算了,可是連保鏢的生辰八字也有講究,這可著實有些詭異。
魏總立時命令霞將電話給我,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隨意找了借口敷衍魏總,說是幫霞算了一卦,最近有車禍之災,所以要找人消解。魏總自然全信了,連連應承。不過找那幾個生辰八字的人還需要點時間,於是便在電話中與我約好了明天來接霞,今晚,霞的安危就托我照顧了。我繼續應付,掛了電話。
將電話還給霞的時候,我突然發覺,浩宇的感覺還是很準的,果然每次我都是在“敷衍”別人。想著,不由心虛的看了他一眼。浩宇的注意力並不在我身上,他的目光眷戀的在霞的臉上流連著,和著憂慮。
那麼,今晚,會有其他意外發生在霞身上麼?
當然不會,因為我已經決定了,今晚便要去和那廟中之煞決一勝負。不是它死,就是它亡,夜晚,如期而至。
浩宇想留在我的木屋陪著霞,被我趕走了。我掐了掐時辰,決定在午夜時分陰氣最盛的時候去拜訪廟中新娘。這樣雖是風險不小,但能將它一下清除幹淨。
我沒有將這個決定告訴霞與浩宇,一方麵不想他們擔心,另一方麵自己也省心。我歪躺進躺椅盯著屋角開始發呆,將爛熟於心的伏魔經從頭到尾默背了一遍。
霞一開始還跟我說說話,得不到我的回應便躺在床上,不知想到了什麼,長籲短歎的。
剛過了十點,她就精神不濟起來,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再過半小時,她便睡著了。
我起身,輕輕動作,檢查了一遍我的桃木劍,又從抽屜深處摸出那卷在五台山開過光的紅線軸——這是我布太和八卦陣,的必備物品,最後抓了一把符紙塞進口袋。
準備停當後,我轉身準備離開,卻募然發現一個黑衣人靜靜站在門邊,不知站了多久。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驚得臉上血色全無。我怎麼能不驚訝?
木屋建造的時候暗合八卦之理,屋基埋有鎮宅之物,牆身周遭粉刷層下每平米見方貼驅趕符一張。別說平常鬼怪,就是修行百年的精怪之物硬闖木屋也是不死也得脫層皮的,更何況屋外還有個千年樹精保安。
這樣重重保衛下,居然有不速之客如此悄沒聲息的出現。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抽劍在手上前一步,擋在熟睡的霞身前。先微笑了一下掩飾我的心慌,然後壓低聲音故作鎮靜說:“貴客登門,失敬失敬。”
貴客斜睨我一眼。一眼驚心,兩道目光似是一下透過我的軀體直達靈魂深處,驚起我一身雞皮疙瘩來。我下意識捏緊桃木劍,暗覺把柄濕滑,已經被手心冷汗浸透。
黑衣人調轉目光,繼續沉默不語。
他靜靜的靠在門框邊,雙手交叉胸前,頭發長過肩,烏油油黑亮柔順,黑黝黝一身衣服看不出質地,衣襟下擺長且寬大,看上去倒更像是連衣裙一般。
“哎,這男人怎麼做女人打扮?”如此緊張情勢下我居然還是控製不住自己那不著邊際的腦子開始胡思亂想,說:“哎,都怪那死而不僵的老太太,若不是她每次授課時廢話太多,我也不至於養成這樣一思想就走神的習慣。哎,收住收住,眼下是想這些的時候麼?”
好容易收拾心神,正準備想個什麼法子把黑衣人引出屋去,以免打起來誤傷了霞,或者毀了我的草屋。突然一個聲音鑽入我腦中,說:“別怕,我無惡意。”
嗓音非金非木,聲線極為特別。
我驚訝,眼珠子在眼眶裏滾了一圈,將周遭掃遍,卻沒見第三者身影,而黑衣人從始至終都是那副悠然姿態,連衣角都沒有動一下,更別說開口說話了。
那麼,這個聲音哪來的?這下麻煩大了,我暗自發愁。
“我亦無製造麻煩之心。”那個聲音再度響起。
它居然能聽見我的想法。
“是,你的所思所想,與我皆清澈如月之光華。”
這是什麼比喻,這麼文縐縐酸溜溜。
“哦?”這聲音聽起來有些疑惑的樣子,說:“我已許久不曾上來,世事變化如此之大麼?”
我忍不住開始在屋子裏小步溜達,一邊提防著那莫名其妙在門口練站功的神秘黑衣人,一邊在小小的屋子裏搜尋發生源,我看過茶杯,桌腳,大衣櫃。還抽空迅速的趴在地上看了一下床底。
“你可是在尋物?”聲音在奇怪。
“是啊。”我沒好氣的想,說:“我在找你啊,你在哪啊。”
“我?”聲音裏再度透出疑惑來,說:“我不就在你麵前麼?”
我恍然,腳踩方位,唰的一下將劍指向黑衣人,“貴客果然是道中高人,這等傳音入密的本事我還以為是武俠裏瞎編的,沒想到還真有這樣的道法。”
黑衣人終於有了動靜,他站直,雙手攏進袖子中,轉頭看向我,眉一挑似是在好奇,果然我腦子裏又響起那個聲音,“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尚未來得及回答,聲音又傳來,“是了,想是李鏡鋌沒有向你提及。”他臉上已然換了一副了然在心的神色。
我有些氣悶,但不知不覺相信了他的話,他或許是沒有惡意的。
我收劍問,“那麼,你是誰?來做什麼?李鏡鋌又是誰?是我的祖先之一?”
“我是,是。”聲音透出躑躅猶豫,似是不知該如何說起。
我緊盯著黑衣人,追問:“你到底是誰?”
黑衣人沉默的看著我,感覺過了很久,很久,或許隻是數秒而已,而且,他的眼神很怪。我正準備尋找機會打破僵局時,突然聽見了一聲“嚶”的呻吟,輕輕的,從我身後發出。
我轉頭望去,隻見原本熟睡的霞突然滿麵潮紅,繼而兩隻手在臉上身上一頓亂摸亂抓,雪白的肌膚上被撓出一條一條紅印。接著,一個白色影子慢慢從霞體內浮現出來,那是霞的魂魄。
魂魄掙紮了一陣,努力而痛苦的掙脫了肉體的束縛,輕飄飄的半浮在空氣中,片刻之後,它便亟不可待的越過我,一直飄到黑衣人跟前,搖搖擺擺的朝他跪了下去。
看著霞的魂魄這樣的動作,再聯想到之前腦海中聲音所透露出來的信息,我突然明白眼前這個黑衣人的身份了,也明白了,為何他能這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的木屋裏。
我徹底放下心中的敵意,收好手中桃木劍,走到跪在黑衣人麵前的霞的魂魄邊,默念口訣,將魂魄收成一小團光,用兩根手指捏住,回到床邊,將逃逸而出的魂魄按在霞頭頂心的百會穴處,再念口訣將魂魄導入霞的肉體。
魂魄不甘不願的重歸肉體,為防止它再度脫離,我貼了一張符在霞的額頭。
做完這一切,我轉身說:“閣下是哪路神仙,這樣倒黴,做了黑白無常的替班,來陽間做這招魂引鬼的麻煩事?”在陰間能當差的都算半神,我尊稱他一聲神仙也不為過。
“我。”黑衣人回,“上來看一看。”
見他避而不答,我繼續追問,“不知我該如何稱呼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