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回答,祖奶奶歎了口氣繼續說,“祖奶奶也是為你 好,你可別起對物靈的覬覦之心。物靈,隻能隨緣不可強求。唉,你是不知道啊,盡管法力強大如南宋李清溟,最後還是落得個被物靈反噬的結局。”
聽到這個名字我又是一驚,差點從躺椅滾到地上,祖奶奶瞪我一眼恨鐵不成鋼的說:“怎麼這麼沉不住氣。”我翻翻白眼想反駁,話到口中還是作罷。
心裏默默把那三個字念了幾遍,突然有點惆悵。
“李清溟啊。”祖奶奶繼續感慨,“百年難得一見,不,五百年難得一見的修法奇才。”我嫉妒的撇了撇嘴,用勁哼了一下。祖奶奶還在回憶:“我本以為就是她了,沒想到最後功虧一簣。可惜,真可惜。”
祖奶奶這番話裏藏話的,勾起了我極大興趣。我迅速支起耳朵準備洗耳恭聽,但是祖奶奶在咳嗽了一下後清了清嗓子繼續返回教育課程,尖著嗓子無波無瀾勻速念 叨:“人類獨享天地,即便是普通凡人,靈氣也高過其他物類甚多,所以修煉起來也更容易。
隻是凡人受七情六欲控製,無法專精於修煉,所以古往今來,反而那些 貓狗狐蛇之類的成精的更多。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別為,胎光,爽靈,幽精,氣魄是指,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魂主靈,魄主行。
動物大 部分隻有一魂三魄或四魄,狐類狡黠,大概在百年內能出一隻二魂狐——這樣的狐,若非狐王就是狐精,假如修煉得好躲的過天劫,成仙也未可知。”這一段是借 鑒借鑒借鑒。
祖奶奶的科普知識課程隔三岔五的就會給我上一次,到底年紀大了,腦筋糊塗了,有時一番話她能反複說上三四遍。
我每次不得 不中途打斷她的話善意卻不怎麼委婉的提醒她,哎呀老太太啊,這個說過沒八次也十次了啊,我就是腦漿被餓死鬼吸幹了也會記得的啊,你能不能別這麼羅嗦浪,費我的青春啊。
這番陰陽怪氣的提醒往往換來祖奶奶在我額頭毫不客氣的連續暴擊,連醒來後照鏡子都有錯覺,覺得額頭皮下泛青隱隱作疼。
六,七級台階被歲月侵蝕得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麵貌,堅硬的麻石表麵坑坑窪窪,縫隙中嵌著黃黑汙濁的泥灰。我撿著平穩之地踏腳,小心上了台階。廟門就在眼前,半掩著,搖搖欲墜的樣子,有風涼颼颼的從門縫中穿出,那股陰寒與起先的白霧一般模樣。
我伸手欲推門,卻見門“吱呀”一聲響,晃晃蕩蕩的,自己開了。
於是我便借著明亮的天光往裏瞧,發現與廟外部的破敗截然相反的是,這破廟裏頭居然還算整治有序,盡管積了極重的灰,但平穩有度,廟裏並不是我想像中的斷壁殘垣雜草叢生鼠蟻亂爬。
我心裏暗暗下定義:假如這裏真的住了個什麼鬼或者怪的,那麼也是個愛幹淨的。
“木子。”浩宇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我扭頭看了他一眼,他在大太陽底下站著,汗流浹背的,雙手有些緊張的握在一起,見我回頭,他便又喊了聲:“小心。”
我點點頭示意了一下,回轉頭暗想:“這個男人其實還不錯,難怪霞這樣丟不下拋不開。”之後便不再遲疑,抬步輕輕跨過半尺高的門檻,立定。
此時,我已經在廟的範圍之內,目力所及,灰蒙蒙一片。
迥異的氣氛隔絕了各類感官觸覺,身邊頓時被寂靜籠罩,連知了那歇斯底裏的叫聲都聽不真切。我四下環顧,將廟內景物盡收,之後再往前潛行幾步。
忽聽身後“吱呀”聲輕輕傳來,門又自動關了,將陽光阻隔在外。門扇帶起氣流拂動我的衣擺,我沒有回頭看。
之後,廟內暫無異狀。
我察覺不到靈力的存在,連開始退進來的薄霧都尋覓不到一絲蹤影。若非之前自己親眼所見,我幾乎要懷疑自己的判斷了:在廟外尚能感知的煞氣,在廟內居然絲毫未現。
這廟,與我們常見的並無二樣:三開間兩進深,廟內四棵柱子,石製柱礎大半缺口豁牙,柱身斑駁,油漆剝落殆盡看不出本來顏色。
牆正中是一個漆木神龕,供奉 著一座毀損得連頭也不見的泥菩薩,菩薩身軀倒是殘留了大半,依稀認得出是伏魔韋陀,不過本應該高舉在右手中的金杵斷得七零八落,隻留了個杵柄而已;神龕前 的供桌卻收拾得整齊,香爐牲盤一樣不少。
供桌兩端還端正的各放了一個插著蠟燭的燭台;神龕正前方的地上擺著一隻蒲團,舊得看不出來顏色,卻還是很完整。
這裏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一百多年前遺留下來的,看看這桌、這蒲團,它們雖然舊,雖然蒙著極厚的灰讓人看不出本來麵貌,但卻沒有腐敗。經曆歲月卻維持舊貌,這樣的事情,是鬼力無法做到的,難道,是精怪?
目光在供桌附近範圍掃視良久,找不到蛛絲馬跡。
不知為何心裏隱隱不安,覺得某樣重要的線索被我忽略了。
供桌及桌上事物靜默著,大方接受我的探查。再巡視了兩圈後,我有些懊惱的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
隻是,小小鬥室一覽無餘,除了我剛進來時留下的一串足跡,再無多餘事物。草草瀏覽,我將視線再度投回供桌,盯著那尊無頭的泥菩薩研究起來。
此時已到下午時分,夕陽斜掛,光線射了幾縷進來,落在供桌上,將泥菩薩的大半身子籠住。殘留的金漆在陽光照射下明滅不定,勉強顯露出這菩薩當年尚有香火供奉時的輝煌模樣。
突然有細碎的光閃動,幾乎在我視線的死角。我轉而望去,發光之物原來是供桌右側的燭台,它亦進了陽光範圍,背光麵拉出一道斜長的黑影。
然而,閃光的不是被歲月灰塵所蒙蔽的金屬質地的燭台,而是燭台上插著的蠟燭。
我迅速抓住了之前幹擾我的那種不安,原來就是這對蹊蹺的蠟燭。它們不是那種普通的用來供神的紅燭,而是一對龍鳳喜燭。
適才在陽光下閃動,並吸引了我的視線的,就是盤在這蠟燭身上那隻鳳上塗刷著的、半隱半露的金漆。
廟裏放喜燭?這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即為妖。
我盯著喜燭默默看著,腦中飛速的想著各種可能性:要麵對的究竟會是什麼?如何製服它?萬一情勢不利該怎樣全身而退?
正在此時,左側輕輕傳來門軸轉動聲響,我循聲望去,不知何時,牆壁上露出一道縫隙。
這是一扇暗門,表麵與牆麵同色,藏得極好,若不是極目細看,很難察覺它的存在。門內暗黑,一絲光都無。
我輕輕走到門前,感覺到有氣流隱隱流動,遲疑了一下便伸手去推門。
當手心與門麵接觸時,驚覺門扇的溫度非常低,似乎能將人的手粘住一般。我收回手,曲肘抵門,借由衣物阻隔將門推開。
一霎,似某種製約被破解,之前白霧帶著透骨寒氣立時滲出,爭先恐後的,如聽從指揮的士兵聽見了衝鋒的號角。不過片刻時光,破廟便被白霧占領,我似陷身在一片霧的海洋。
濃霧遮住視線,我小心退到牆邊,摸著牆壁往外稍走幾步,一直走到廟中部。繼而發覺,這些白霧似乎並不介意我的存在。它們自顧自的滾擁著,翻騰著,由低到高,漸漸充斥整個空間。
令人驚異的是,但凡白霧經過的地方,麵貌大變。猶如有人用朱筆重新描繪過的碑匾,也像是原先髒汙的東西被重新洗刷——那層薄霧就是那支筆,或者那把具有 超級潔汙能力的刷子。
隨著白霧的漸漸升高,蕩滌了灰塵,廟內呈現鮮豔紅色,由低而高循序而進,先是地麵,繼而牆角,桌腿,桌麵,牆體,整個柱子,最後是天花板。
霧漸轉稀,隨著室內從舊到新麵貌轉換,白霧最終消失不見。
未多久,我就置身於一處紅色的世界,到處紅得晃眼,透過窗欞射進來的陽光被染成了散淡的紅色。
抬頭看,紅簾布幔,無風自舞。
不知何時,供桌上的龍鳳喜燭被點燃,搖曳著兩朵燭火,靜靜吐露光華。
就這樣,破屋完成了由廟向新房的轉變。它靜寂,同時簇新、耀眼奪目,隻不過略顯空蕩,缺少了恭賀的賓客與一對新人。
一陣嗩呐聲募地尖銳響起,廳角隱隱浮現出幾個灰色的影子,四五個男人,穿著老式的對襟衫,長馬褂,頭戴禮帽,或站或立,吹拉彈唱。
哦,這是一支樂隊。
似是印證我的猜想,嗩呐聲未停,銅鑼、二胡等等隨著一起奏響,一曲恭賀新婚的喜樂便熱熱鬧鬧的唱將起來。
接著,不斷有人影在我身邊浮現,依稀看得出是賓客模樣,有人傾耳點頭,有人舉杯相祝,還有人捧著菜盤果籃,有婆子、丫頭、小廝等。人影陸續顯形,先是一個、兩個,不多久便到處是人,小小廟堂幾乎撐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