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的腦袋碰到沙發,一下子摔倒在地。他一翻身,剛才身後的地方現在就在他的麵前。那個鬼繼續向他撲了過來,長長的舌頭差不多就要夠著他的臉了。
啊,他叫得更大聲了。情急之間,他感覺到手頭有個物品,抓起來就往鬼扔了過去。物品穿過了那個幽綠的鬼麵,長長的舌頭還是絲毫不減撲過來的速度。
魯駿感覺到自己心跳極度加快,心就快要跳出來了,他的雙手又下意識地擋在了自己的麵前,眼睛緊緊閉著。
黑暗中突然傳來啪的一聲響。魯駿在極度的恐懼中保持著最後的姿勢,用嘶啞的聲音保持著驚恐的喊叫。
過了許久,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樣。他停止了叫喊,但還是不敢張開眼睛,害怕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更恐怖的景象。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還是沒有動靜。他壯了壯膽,眼睛眯開了一條縫。
他感到一陣刺眼,把手放下來,睜大眼睛一看,不知道怎麼屋裏的燈亮了。屋子裏麵現在沒有什麼異樣,就隻有他一個人坐在沙發前的地麵上。
他往有燈開關的那麵牆望去,那邊的地麵上有一本雜誌。原來,他情急之下扔出去的那本雜誌,正巧打在了牆麵的開關上,把燈給打開了。
鬼怕光。他感到一陣慶幸,在嘴裏不斷地喊著佛號。他按著自己的狂跳的心口,剛才極度緊張下用力過猛,他大口大口呼吸著。
驚魂稍安,他突然想到什麼,一骨碌爬起來,啪啪啪把家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
燈光雖然讓他感覺到些許心安,但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那樣害怕獨處。這屋子裏鬧鬼了,這鬼一定還在這裏。他突然強烈地想要到街上去,想要到人堆裏麵去。他快速地穿上外衣,燈也不敢關,趕緊離開了屋子。
明亮的路燈下麵,路肩上的燒烤生意異常紅火。魯駿在人群中感到安全,發現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他找個攤位,坐了下來,點了些烤生蠔魷魚什麼的。不敢再喝酒,要了一個炒麵,狼吞虎咽起來。
“打你個小鬼頭哦。”突然有個男的大聲喊了起來。
魯駿正在吃著,聽到個鬼字,一哆嗦筷子都掉了。他慌忙抬頭一看,原來是攤主揪著一個小屁孩的耳朵,正在罵罵咧咧:
“怎麼生你個敗家的!學沒心上,天天就懂得來偷你老子錢!”
魯駿看著掉在桌麵上的筷子,突然自嘲地笑起來。緊張過度了,一定是神經太過緊張引起的幻覺。怎麼會有鬼呢?這世界怎麼會有鬼呢?他所受的十幾年科學教育這時起到了作用。
這段時間太累了,今天發生的事情也太多了。我得休個假,否則我快垮掉了。
他掏出手機,按了重撥鍵,屏幕上顯出一個熟悉的名片。他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在桌麵上,拿起筷子繼續吃東西。
手機費了老大勁,最後憋出句:“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鐵了心腸的女人,不會讓任何東西再影響她的決定。
一股悲痛從魯駿心中升起,胸口堵得慌。
我得休個假,否則我快垮掉了。
魯駿終歸沒有抵禦住喝酒的衝動。將近一點鍾他離開燒烤攤的時候,腿腳有點踉蹌,但錢沒多給。
他晃晃著往小區走去。夜裏一點鍾的路麵,幾乎沒有人走動了。拐過前麵那個彎角,就能看到他住的那棟樓,一抬頭就能看到家裏的窗戶,然後再走幾十米就到小區的大門了。
拐角那有棵很大的樹,把路燈都遮得嚴嚴實實的,所以那小段路比起其他路段黑了不少。魯駿想起剛和女友拍拖那陣,有好幾次他都是借著這棵樹影的膽,發起偷襲,吻上佳人的臉蛋,還有嘴唇。
那時候是多麼甜蜜!今天他站在這樹影下麵,卻是多麼的孤單、痛苦、落魄和潦倒。這條路,他們不知道牽手走過多少遍。
一起去超市買東西走過,一起去吃燒烤走過,吵架的時候走過,罵俏的時候走過。現在卻是無手可牽,孤身隻影。
酒精,是失戀的人的毒藥,你希望借它來忘掉,卻往往讓感情和痛苦更激烈地燃燒。也許是燒完了,燒盡了,才能沒事了。
魯駿心中的痛苦,現在就是和著酒精在激烈地燒著。他頭頂著身邊那棵大樹,用手重重地捶著粗糙的樹幹,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一股怨氣在胸口重重地積攢著,卻沒有辦法哭出聲來。
過了一陣,他稍微平複了一點,轉過身來,抬頭往自己住的那棟大樓望去。
他住在20樓,住戶們這個時間大多都睡了,從僅有的幾個亮著的窗戶裏,他很容易辨認出自己家的那個窗戶。
那是他租的房子,但他一直把那裏稱為家。那是他們兩個人住的地方,是溫馨溫暖的家園。但現在隻有他一個人了,那個地方還能稱之為家嗎?他的眼淚又不爭氣地出來了,在仰視的眼睛裏積累著,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他揚起手背擦了一下眼淚,心裏想著,以後是一個人了,沒有人一起把家裝點得漂漂亮亮,沒有人一起在廚房裏麵做菜,沒有人一起在陽台看星星了。
星星?城市裏麵的星星總是很稀少,一顆,兩顆,要很努力地去辨認才行。
星星?怎麼現在有顆星星?好小的星星,綠色的,就在他的眼前,輕輕地動著。
他突然感覺到了恐懼!他想起了什麼!但身體已經不能動了,他太累了,太虛弱了,經不起那麼多的折騰。
那東西撲了過來,他感覺到紅色的舌頭穿透了自己,綠色的手,綠色的臉撲了過來。
沒有太多的感覺,有點冷,有點疲憊,頭有點暈。不疼,也不恐怖了。
他往後軟綿綿倒了下去,背部撞到樹幹上,然後順著樹幹側倒了下去,臉朝下趴在了路麵上。
以後一個人了,沒有家了。
沙,沙,沙,有規律的聲音,從街道的遠處緩緩地移動過來。
過了不一會兒,一個俯身的黑影出現在街道拐角,他手中握著一把大掃把,不緊不慢地一下一下掃著地麵。
掃街的人,要在城市裏其他人醒來之前,把城市打掃幹淨。
他是一個老人家,布滿皺紋的臉顯然久經風霜,但他的表情平和地令人感到安詳。
樹下的那團黑影引起了老人家的注意,他直起身來,定睛仔細一看。是一個人,一個人躺在那裏。
像他這種年紀的老人家,都有著他們那個年代特有的火熱心腸。他把掃把往地下一扔,趕緊跑上前去,俯下身來,先看個究竟。
那個人臉朝下趴著,一動不動,身上一股酒氣。老人皺了下眉,搖搖頭,然後蹲下身去,伸手抓住那人的肩膀,用力把他翻了過來。
一翻過來不打緊,老人一看那人的臉,猛地倒吸了一口氣,不由得嘴裏發出一聲哎呀。
事不宜遲,老人轉身把那人放到背上,站起身來就跑。
大概跑了將近一百米的樣子,老人拐到一條小路裏,拍著路邊一個小房子的門喊道:“老太婆,開門,救人。”
老太太開門一看這情況,趕緊幫著把人弄進屋裏,往床上放好。
老大爺累得直喘氣,老太太用手在他背上撫著幫他順氣。老大爺順了兩口氣,就趕緊擺手示意老太太:“快,別,別管我,定魂丹,兩份。”
老太太趕緊去準備。老大爺轉身到床邊,伸出右手拇指尖用力按那人的人中,一邊不斷回頭催促著老太太。
被灌下一碗熱騰騰的湯藥後,魯駿的臉色慢慢紅潤了一點。他恢複了意識,張開眼睛看見了兩位好心的老人。
但他感覺到很虛弱,甚至沒有力氣說話。他聽到老大爺俯下身來對他說:
“小夥子,你別怕。我姓郝,我是這條街道的環衛工人。我看到你躺在路邊,把你背回來了!你現在身子很虛啊,要躺一陣,躺一陣就恢複過來了!你別動啊!好好休息!我還要出去把街道掃完,大媽在這裏照顧你!”
郝老漢叮囑了老伴幾句,轉過頭來又對魯駿說:
“小夥子,你別怕,好好休息!等我回來,我有話和你說。”
郝老漢回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老伴已經熬好了粥,蒸好了饅頭。
魯駿感覺到身體溫暖了很多,也慢慢有力了起來。他起身不斷地和老人道謝。
郝老漢擺擺手,叫他上飯桌一起吃早飯。
老漢等魯駿吃了一個饅頭,喝了幾口粥後,突然臉色有點沉重地說:
“小夥子啊!你有麻煩啊!”
魯駿一怔,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老太太在旁邊報了句不平:“你別嚇人家。”
老漢不理,繼續說:
“幾十年前,我有個遠方親戚也和你這樣,你這真是撞邪了,有東西跟著你啊。”
魯駿聽到這話,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
“我是被鬼上身了嗎?”
“跟著你的那個東西很厲害。你要找高人。”
“高人?到哪裏找高人?”
“嗯。在東城外有個夏函神廟,我和那裏的八色大師是老相識。我寫個紙條,你過去找他,他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