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後的夜晚,他在夢中忽然見到駱氏走了進來,向他拜謝道:“多虧公子除去惡鬼,不僅保得一方平安,我的魂魄也得以自由。如今我就要投生去了,心中感念公子的恩德,所以特地前來相謝。”說畢做了個禮就走了。
胡柏猛然從夢中醒來,知道這必是駱氏托夢與他,心中不由感歎不已。到得第二年初夏,他恰好被東家派去紹興辦事,閑暇之餘忽然想到那莽和尚曾經說過讓他去紹興平水雲門寺去找他,他當即向當地人問清了方向趕到了那裏,不料到了寺中向裏麵的僧人打聽這個和尚,卻並無一人知曉。
胡柏心中納悶不已,便在寺中逐一查尋,不想走到偏殿的時候,忽見殿上一座塑像和那莽和尚頗為相像,他心中大感詫異,一問才知那是辯才大師的塑像,他至此才恍然大悟。
原來救他的居然是辯才大師的真身,他回到家中之後便將辯才大師的神位供上,每日虔誠敬拜,終其一身不敢懈怠。
16在民國的時候,長沙城裏有兩位老戲演得好的人,一個叫老黃,一個叫老雷。
老黃是演京劇出名的,而老雷演的則是湖南本土的花鼓戲。
雖然京劇是一個全國性的劇種,但在民國那幾年,似乎花鼓戲才是長沙當地老百姓的最愛。
演京劇的老黃本來是在北京城裏混的,但因為在一次演出時多瞄了一位大軍閥的姨太太幾眼,那軍閥氣得當時就掏出槍來要崩了老黃,幸虧當時就被眾人止住了,大家勸他說,沒必要為了一個戲子浪費一顆子彈,這種地方隨便見血是很不吉利的,再說了,姨太太怎麼可能會愛上這麼個臭小子呢,他怎麼能跟司令您相提並論呢?
還是把他趕出北京城得了吧,叫他以後不要再出來唱戲了。
老黃當時就嚇得跟一尊廟裏的泥塑似的,但他離開明白自己是犯了大忌,本以為自己這回必死無疑了,一聽到那司令居然說可以放了自己,老黃趕緊屁滾尿流地逃出了北京城。
老黃本來確實沒這個狗膽再次出現在江湖上了,但民國時候“城頭變幻大王旗”,每個軍閥的政治生命都斷得可憐,沒幾個月後,那威脅要斃了老黃的司令就被人用大炮趕下台了。
老黃這才敢偷偷摸摸地跑回老家長沙嚐試著自己的複出計劃。
發現演出幾場後居然沒事,老黃這才膽子慢慢大了起來,看來這風頭已經過去了,於是老黃又開始操起了老本行。
不過他還是不敢重回北京城發展,畢竟那司令隻是下野失權了而已,他整個人依舊還在北京城裏活得逍遙自在,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司令隻要隨便拔下一根毫毛就比他大腿還粗。
而老雷也不是個吃素的人物。
他祖祖輩輩都是花鼓戲的藝人,到他這一代的時候,所有的表演技巧都已經相當成熟了,而且他們家族還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和門派,就叫‘雷門“。
雖然分屬於不同的風格和流派,按理說是各自掙各自的錢,井水不犯河水。
但整個長沙城裏看戲的票友就那麼多,一方若是過分強大,另一方的顧客群體也就自然少了。
更何況自古同行都是冤家,自然會被大家拿來相互比較,今天有人誇了老黃,老雷就不開心,明天某某又誇了老雷,老黃的臉色也難看。
不過平心而論,花鼓戲畢竟是個很小的地方戲種,無論是演繹方式還是表演的劇目都要遠遠遜於博大精深曆史悠久的京劇。
而且老黃還在北京城這樣的大都市混過,什麼大場麵沒有見過?前清政府的王爺們都曾經是他的座上客呢!為此,老黃還不時翻出那些泛黃的相片合影來向人顯擺,隻可惜長沙城裏的老百姓沒有一個人見過大清王爺長成什麼樣,都以為他這是在吹牛,隨便找個阿貓阿狗出來蒙人的,氣得老黃腳都跺腫了。
如果純粹從藝術的角度來說,老黃確實要高出一籌,但他那曲高和寡的腔調在長沙城裏卻有點水土不服,而老雷卻將本土文化跟自己的藝術表現形式有機地結合成了一體,還經常將長沙城裏最新發生的故事用戲曲的形式表現出來,所以他那戲台子遠比老黃的叫座,所以從商業效果上來衡量的話,真正占據了上風的確實老雷。
老黃就看不慣老雷那副德行,而且花鼓戲裏還有一點滑稽幽默的表演成分,於是老黃就汙蔑說,老雷這哪裏是在演戲啊,分明就是在耍活寶嘛。
老雷才不管什麼活寶不活寶,他隻關心票房收入,看到自己每天進賬的收入遠在老黃之上,老雷心裏樂開了花。
那時候沒有電視和網絡,電影隻有大城市才偶爾可以看到,平日裏老百姓最大的娛樂就是聽書和看戲,而聽說明顯屬於下層老百姓的娛樂,看戲則是達官貴人們的消遣,所以戲班子的老板在當時是很掙錢的。
老黃買了一輛馬車做自己的代步工具,這在當時是一件相當奢侈的事情,因為馬要每天吃草,還要專門配置一位馬車夫。
而老雷更牛,他直接就買了一輛美國進口的小轎車,這在當時長沙城裏可是一件無限榮耀的事情,因為小轎車每天要喝汽油,而且汽車司機的技術含量比馬車夫高,自然工資也要高很多,更何況汽車不時還要一筆修理費呢。
到底誰在長沙城裏掙的錢更多,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一開始的時候,老雷對老黃還是比較尊重的,畢竟老黃的資曆和本事放在那裏,而且不同的戲曲之間其實還是有著某些通性的。
老黃剛從北京回來那陣子,老雷確實經常抱著學習的態度,過來看望老黃這位前輩,而且還謙虛地稱老黃為“老師”,自稱是“學生”。
但隨著自己的腰杆子慢慢挺直了,老雷的思想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拐彎。他認為老黃也不過如此嘛,有什麼了不起的,票房收入不還一樣不如我高嘛!
於是,以後老雷再也不登門拜訪老黃了,好幾次在達官貴人們的飯桌上偶爾遇上了,老雷也裝作不認識,甚至還會在背後對老黃冷嘲熱諷。
最讓老黃氣得肺裂的是,一個大雨天,老黃的馬車行駛在大街上,忽然老雷的小轎車開了過來,在經過一個深水坑的時候,老雷還故意叫司機往那坑裏開,將老黃和他的馬車濺了一身爛泥。
老黃氣得臉都青了,但他完全拿老雷沒有一點辦法。
因為老雷可以解釋說,我又不是故意的。
更何況老雷現在正處在人生最得意的鼎盛期,整個長沙城裏的頭麵人物都愛聽他唱的花鼓戲,老黃是鬥不過紅得發紫的老雷的
“總有一天我要殺了那姓雷的。”看著老雷比自己得勢,老黃心裏非常不平衡,於是某一次就在酒桌上這麼說了一句。
老黃也許隻是酒後失言地隨便說了幾句,解解恨也就過去了。
但說者本無意,聽者可有心。
更為離奇的是,就在老黃說完這就話後沒幾天,老雷就死了。
老雷是被人殺死在自家房間的,但當時房間的門鎖都沒動過,也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供警察追尋。
顯然是個殺人高手做的。
因為老黃說要殺了老雷的話是在公開的場合放出來的,當時很多人都在現場聽見了,警察當然首先就懷疑到了他的頭上。
老雷死後,長沙城裏便少了一個給上層人士提供樂子的人,當時的警察局長,長沙市長和湖南省長可都是老雷的忠實粉絲啊!
再加上那省長的一房姨太太恰好就是那年北京城裏那位司令的姨太太,後來因為戰亂流離,幾番轉輾後,不知道為什麼就成了湖南省長的姨太太。
這位姨太太沒有什麼太高的藝術品位,自己的男人喜歡看什麼劇種,自己也就跟著看什麼。
但她最不能原諒的就是,老黃在那次表演京劇時多看了自己幾眼,這讓她感覺到奇恥大辱,因為在舊時候做戲子的雖然有錢,但社會地位並不高,一個大美人如果被人嘲笑成和戲子有一腿,是件很丟麵子的事情。
於是,這位姨太太積極為省長吹枕邊風,慫恿省長殺了老黃。
這省長平日裏對老雷的花鼓戲喜歡得要命,沒事就喜歡去給老雷捧場,如今聽說老黃就是殺人凶手,便二話沒說,親手開槍崩了老黃。
兩位主人公都死了,但故事卻還沒有結束,不然怎麼是鬼故事呢。
老黃死後,整個長沙城忽然像是變成了一座鬼城一般怪事頻頻,鬧得最後人人自危起來。
因為長沙城裏連續幾個夜晚都發生了恐怖凶殺案,那凶手喜歡殺年輕漂亮的女人,而且是先奸後殺,殺完後還要把頭割下來。
而且據目擊者講述,殺人凶手是個穿京劇戲服的男子,沒有人看清楚了那男子長成什麼樣,因為他的臉上全部都塗滿了花花綠綠的粉底,就跟舞台上那些京劇角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