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靈的屍體還在垃圾焚化爐裏。
馮欄說:“我在臥室超度它時,它始終不肯接受經咒感召,我問它為什麼不能放下仇恨,它說它被父母拋棄在一個陰冷潮濕,臭氣熏天的地方好多年,不把它抱回去擦洗幹淨,它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走的,我問它具體地點,它不會說,隻會去,最後上了它哥的身,把咱們領到這裏了。”
小謝背著他兒子,神情痛苦的說:“過去這麼多年,如果它一直在焚化爐裏,渣子都不剩了,我怎麼抱它回去?”
我解釋說:“有一種骸骨因為怨氣太重而無法燒毀,也許它就是這樣!就照馮欄說的明天來打聽一下吧,找不到再說。”
第二天,馮欄跟著小謝兩口子去垃圾站找屍體,我沒有去。
下午四點多,馮欄打來電話,嘖嘖感歎:“墮胎的人那麼多,胎兒成形再引產的也有不少,唯獨小謝家的娃娃拿著令牌回來討債,你猜猜他們把死胎放在哪裏了!你絕對猜不到,這兩口子缺大德了!”
聽這意思,拋棄死胎的地點才是重點,而且不是垃圾站。
可垃圾站已經很過分了,而且是嬰靈帶我們去的,難道它還會騙我們?
我問:“總不能扔進茅坑裏吧?”
“你還真猜對了!他們把死胎放進鞋盒,裹著塑料布纏上膠帶,偷偷扔進路過的垃圾車,可垃圾車進了站,還要工人用鐵鍬將垃圾鏟進焚化爐,這個包裝嚴密的盒子被工人發現了,打開一看,有個血淋淋的死嬰,清潔工也怕鬧出事,不敢燒,就埋到馬路對麵,磷肥廠小區的花池子裏,結果花池正對的一樓有一對七十多歲的老夫妻,腿腳不利索,夜裏用尿盆方便,又為了省點水,每天清早將尿盆倒進花池,嬰靈說的臭氣熏天,不是垃圾堆的臭水,就是老夫妻每晚的屎尿。”
聽到這幾句,我已經有些反胃。
馮欄繼續說:“而且清潔工埋的時候又裹上塑料袋,纏了好幾圈膠帶,以至於幾年過去,膠帶鞋盒都泡爛了,但始終沒把死胎露出來,小謝去挖,幾鏟子下去把鞋盒戳破,那股子屍臭混雜屎尿的味道散出來,臥草,我都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我聞到一絲怪味,下意識猛嗅兩下,昨天夜裏吃的蝦仁都他嗎吐出來了,後來小謝用編織袋裝著爛鞋盒,拿回家衝洗,你是不知道,六個月的胎兒的骨頭本來就是軟的,跟膠帶鞋盒腐肉泡在一起,水龍頭下一衝,那場麵真叫個刺激,軟乎乎爛糟糟的玩意衝下來...”
我急忙打斷:“行了行了,你直接說結果吧,我有點受不了了!”
“最後就剩下一個餃子頭骨,泡爛了嘛!癟塌塌和餃子一個樣,手感也差不多,軟軟的,但屍臭和屎尿味都滲進去了,根本洗不掉,聞起來臭烘烘...”
“哎呦臥草,你別他嗎形容了好不好,我以後還吃不吃餃子了?!”
馮欄把這個頭骨拿回家,當夜又給小謝家做一場化解冤親債主的法事,嬰靈就和小謝兩口子沒有關係了,馮欄將頭骨擺在他的洗骨甕上超度祭練七天,烤硬後碾成粉末,混著黃泥和香灰,找手藝好的師傅捏了個漂漂亮亮,係著紅肚兜,虎頭虎腦的胖娃娃。
之後我和馮欄去五台山,殊像寺裏供著送子觀音,馮欄以一天五百的價格,請和尚們將胖娃娃擺在觀音像前超度一個月,再由彭老師來請。
一個月後,彭老師夫妻倆去拴娃娃時,觀音像前的泥人發生了很神奇的變化,身上的臭味沒了,整個人也變得柔和起來,咧嘴歡笑的表情活了似的可愛,看著十分喜慶。
彭老師兩口子跪在觀音像前,有個和尚給他們念經撒甘霖後,將拴著胖娃娃的紅繩交到他手中。
彭老師捋著線將胖娃娃結果,當個親兒子那般高高舉起,仔細打量一番,抱在懷裏狠狠親了一口,興高采烈的對我說:“還別說,我一見這小家夥就覺得親切,還真是我家的大胖小子!吳鬼,你可幫我大忙了,等我兒子生下來,一定給你當幹爹!”
“我這麼賤呢,給自己找個幹爹?”
“嗨,我說給你當他的幹爹!”
彭老師的丈母娘家就在他單位的轄區,是城中村裏的小院,他平時在丈母娘家住,供奉功德子和養小鬼不同,隻要每天上香,不需要喂血,拴到娃娃後,我去他丈母娘家看了風水,在管子孫的天醫位上擺個佛龕,放上胖娃娃,再擺點瓜果梨桃,上柱香就可以了。
我囑咐道:“每天上香,吃飯的時候給它盛一碗,不用磕頭鞠躬,抽時間跟它說說話就行,它有什麼要求會給你們托夢,多給它聽聽音樂,念念詩詞文章,對它以後有好處。”
彭老師問:“胎教啊?管用麼?”
“肯定比胎教管用,功德子有靈性,你現在把唐詩三百首教給它,它出生後學的特別快,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你先安安穩穩把這三年渡過吧,功德子沒什麼特別注意的地方,就當你親兒子對待,別刻意討好,也別專門欺負它,其他沒什麼了。”
彭老師點頭道:“我明白了,你要在我家吃晚飯麼?”
“你這不殺雞問客麼...這才三點半,你趕我走啊?”
彭老師尷尬笑道:“你嫂子做了幾件嬰兒衣服,我們給它打扮打扮,就拿給我奶看看,她一直惦記這個事,看一眼她就放心了。”
“行行行,我這就滾蛋!”
彭老師有些不好意思,死活塞給我一千塊錢,讓我叫上馮欄吃頓好的,等他交了差再好好感謝我們。
閑言不贅。
當天夜裏十二點多,彭老師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為出什麼岔子,趕忙接起,就聽他壓低的嗓音,透著一股興奮勁跟我說:“吳鬼,你知道剛才發生啥不?我和你嫂子正睡著,她突然摟住我的腦袋說,寶貝快來,媽媽喂你吃奶,你說你嫂子是不是夢到我兒子了?”
你嫂子夢到我兒子,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
我讓他淡定一點,功德子要供奉三年,沒準發生什麼事,一定要保持平常心,免得樂極生悲。
“我知道,我就是想問問你,供奉頭一夜會不會托夢,不瞞你說,我心裏挺沒底的,那一個泥娃娃真能變成我兒子麼?就算夢到它,也不一定是它托夢呀,要是我早也盼晚也盼的供奉三年,最後水中撈月一場空,我得受多大的打擊?”
“你想讓我怎麼證明?”
“哎,我也不知道,你陪我說說話吧,我就是熱乎勁上來,心裏總放不下這個事,你給我講個鬼故事,越嚇人越好,趕緊把我嚇到床上去。”
我問:“你現在在什麼位置?”
“客廳,我兒子旁邊坐著呢。”
“你老丈人的黑白遺像還在電視下麵?”
“沒有,怕他衝著我兒子,擺到餐廳的櫃子裏了,剛洗了兩個大蘋果,他一個,我兒子一個。”
我裝出嚴肅語氣說:“你怎麼能在這時候動他的遺像呢?你闖大禍了,聽我說,你現在千萬別朝餐廳看,你老丈人正坐在餐桌前啃蘋果呢,他低著頭,穿著火化時的壽衣,邊啃邊用餘光偷窺你...”
彭老師罵一句尼瑪的,直接掛機。
我正為嚇到彭老師而得意,微信響起,打開一看,彭老師居然給他老丈人的遺像拍一張照片,發送給我,還配條文字:小夥子,我給你送蘋果來了,你拉開窗簾就能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