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父單手提刀,追著師娘兜了好一陣圈子。
其實我師娘一個大肚子孕婦,能跑多快?就是我師父下不去手,縱然有過深思熟慮,事到臨頭那一刀,他遲遲揮不出去。
我師娘不停求饒,她說自己懷了我師父的骨肉,即便我師父真要殺她為徒弟報仇,也讓她先把孩子生下來。
我師父說:“我是人,生不出狐狸!”
師娘說:“不是狐狸,是人,就是你的骨肉!”
她前幾次懷孕也是我師父的骨肉,隻不過我師父播種後,就被小狐狸鳩占鵲巢了,所以不論師娘怎樣解釋,我師父就是不信。
最後我師娘發飆了,猛地站定,吼道:“吳煥章,你到底怎樣才肯相信我?你索性學日本鬼子把我的肚子剖開算了,看看裏麵是人還是狐狸!”
這一聲吼把我師父震住,問道:“你的狐狸崽子呢?不鑽你肚皮了?”
“都送走了,三個小狐狸,咱爹加上老大老大,三條命就把它們送走了!這段時間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你就看不出來嘛!”
前幾次師娘懷孕,丟一個徒弟,她的肚子就變回去一次,我師父想不懷疑她都難,所以她再次懷孕後,我師父日夜帶著小心,就等她對最後一個小徒弟下手時,抓個現行,讓師娘無從狡辯,也幫自己下定決心,而在棗樹林聽師娘說了人命送小狐狸的事,她把年僅九歲的老三扛到這裏的目的,不言而喻了。
可師娘說,三隻小狐狸已經送走。
我師父問她:“那你帶老三來這裏做什麼?”
“老三親眼見我吃過咱爹的心髒,他在我眼前晃一天,我心裏就一天不踏實,所以想把他處理掉,然後就跟你好好過日子,我知道這段時間你一直在懷疑我,我以為你會和以前一樣,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就想趁肚子還沒大起來,還能走動,趕緊把老三弄死!”
師父審視著她,問道:“你說的是真話?沒有騙我?”
察覺師父語氣中的鬆動,我師娘急忙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都是你沒問我,隻要你問,我什麼都肯跟你說的!煥章,我肚裏真的是你的孩子,你讓我把他生下來!”
我師父沒有說話,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麼。
師娘便一點點朝他走去,靠近後,我師父沒舉刀,她趕忙將我師父手中的刀搶下,扔開好遠,這才徹底鬆口氣,狠狠捏我師父一把,埋怨道:“你這個死人,我給你當了五年的媳婦,你真狠得下心殺我,一說有了你的孩子,你又不殺了,你是舍不得我還是舍不得你們吳家的骨肉?你要想殺就殺吧,你殺了我,你們吳家的詛咒也沒了,你討個媳婦,想生幾個生幾個。”
剛剛還你死我活,眨眼間就跟我師父撒嬌,我師父有點懵,不知如何是好,可那跟我師娘同歸於盡的念頭,再也沒有了。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突然想起一個怯弱的聲音:“師父...”
扭頭一看,是最後一個小徒弟不知何時醒來,循著聲在樹林裏找到他們,怯怯叫了一聲。
師娘低聲道:“煥章,殺了他,殺了他就沒人知道咱家的事了,你聽我一次,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沒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吳煥卿和吳煥勳就對他們的事了如指掌,總不能為了我師娘的一塊心病,連他倆也滅口吧?
師父瞪她一眼,沒有說話,轉過頭和顏悅色對小徒弟說:“三兒,你醒了?你啥時候有了夜遊症的毛病,害的師父和師娘大半夜跑來找你,快過來。”
也不知三兒懂不懂夜遊症的意思,就看他雙手藏在身後,姿勢古怪的朝我師父走去。
到了近前,我師父蹲下身子正要摸摸他的頭,三兒的雙手突然從身後伸出來,手中赫然握著一把造型古樸,閃著寒光的尖刀,是被我師娘扔到樹林裏的那把!
電光石火之間,我師父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感覺胸口一涼,隨後又一痛,是三兒捅了一刀又拔出來,還要接著捅。
師娘被這般變故驚呆了,等她回過神,抬腿一腳將三兒踹翻在地,趕忙將我師父扶起,問他傷在哪裏?
三兒一軲轆爬起來,哭喊著:“壞人,你們都是壞人,你們想殺我,我就先殺了你們。”
聽這意思,他早就醒了,我師父和師娘的對話,他一字不漏的偷聽了去。
三兒就是個雞都沒殺過的小孩,手上沒多大力氣,我師父也沒受重傷,隻是疼得直不起腰,喘氣也費勁,眼看三兒哭天喊地的回到衝來,他拉起我師娘逃命。
師娘大著肚子,師父受了傷,他倆跑不快,三兒在後麵窮追不舍,狀若瘋癲,非要殺了我師父師娘不可。
果然天道好輪回,四百年前,吳正甫帶著兩個道士追殺一窩狐狸精,四百年後,吳正甫的後人和母狐狸,被自己的小徒弟追殺。
就這樣,他們倉皇逃到我師爺自盡的地方,我師父抱起石頭上的定天星鬥,對準揮刀衝來的三兒,按下盒底發射弩箭的機關。
於是那個問題有了答案。
打從定天星鬥落到吳家人手中,別說發射弩箭,就連看風水都沒用過,一直鎖在吳家祠堂的櫃子裏,當個祖宗似的保管起來,僅有的三次使用,一是吳家開始遭災之後,二房點了蠟燭,想試試在定天星鬥旁邊造小孩,能否逃脫母狐狸的詛咒。
第二次是我師爺背到棗樹林,也是卸了木板點上蠟燭,跟我師娘談判,最後用刀自殺,我師娘又用刀挖出他的心髒,吃幹淨後,隨手一扔,牽著三個小孩走了。
第三次就是我師父。
他想用定天星鬥的弩箭射三兒,隻聽哢哢兩聲,六隻的弩箭在盒底露出一排箭頭,算是問世之後第一次亮相,然後就沒動靜了。
按兩下機關,弩箭不發射,三兒已經衝到近前。
危急關頭,什麼寶貝都沒命重要,我師父將定天星鬥最貴重的那個墨玉匣子高高舉起,照著三兒的腦袋砸去,三兒的小臉扭曲的無比猙獰,也在此時將尖刀朝我師父捅去。
我師娘尖叫一聲:“煥章小心!”下意識將我師父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