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家學淵源,定天星鬥是吳家比吳正甫還要老的老祖宗傳下來的,據說是給明中期的某代晉王家看風水得的賞,那王爺不得子嗣,家裏養的風水先生瞧不出問題,就從外麵請人,吳家老祖宗去了,發現是一座假山壓在王爺的兒孫路上,故而勸王爺將假山鏟走,按他的指點,壘在另一處,非但不礙子嗣,還會保王爺的靠山永不倒。
王爺依言照做,並讓吳家老祖宗在王府住下,年餘,一位側妃產下麟兒。
王爺大喜,賞給他許多金銀財寶,又請他再相一塊適合做陰宅的風水寶地。
王爺的陵墓可不是隨隨便便一位風水先生就能相的,晉王家有專屬的王陵,曆代晉王都葬在裏麵,王爺為什麼要單相一塊地,不得而知,也沒人敢問他,隻是吳家的老祖宗說,相陰宅要年月在野,餐風飲露,且得耗很長一段時日,給王爺相地是萬萬糊弄不得,隻靠他一個人,年事已高,歲月有限,恐怕沒相到配得上王爺身份的陰宅,就得死在半路上。
王爺覺得也有道理,便請來妙手工匠,用府庫裏的一包星辰砂,為吳家老祖宗量身定做了一個定天星鬥。
半人高,二尺寬的雙層木盒子,最裏層其實是個藍田墨玉做的薄盒子,隻是在外麵罩一層防護的木板,而那墨玉盒的蓋子就是師父留下的老羅盤,可拆卸,但蓋上去密不透風,這盒子的珍貴之處,在於盒底鋪滿星辰砂,不過這星辰砂是啥玩意就沒人清楚了,可能是某種隕石磨成的顆粒。
風水師相地耗時耗力,也冒著殺身之禍,定天星鬥能在一定程度上幫風水師克服這兩個困難,隻要在野外架起定天星鬥,墨玉盒底放一碗清水,碗中擺一根蠟燭,點燃後蓋上羅盤,再用清水封住縫隙,在羅盤所測到的磁場的影響下,盒底的星辰砂會飄起來,在盒中凝聚成方圓十裏的山川河流的樣貌,為風水師省去一步步查看的辛苦。
再一個是點了蠟燭的墨玉盒子有一定的辟邪功效,同時定天星鬥的外層有風水師所要用到的一應器具,並且有一排設計巧妙的機關弩箭,以及兩把護身的寶刀。
定天星鬥就和甄子丹演的《錦衣衛》中,青龍的那個盒子差不多模樣,不過青龍的盒裏全是刀,輸出武器,定天星鬥隻有兩把刀,定位也是輔助裝備。
師爺背著定天星鬥走進棗樹林的那個夜晚,有股壯士一去不複還的悲壯與決然,我在腦中不可抑製的將他想象成青龍那樣的大俠客,一個武林高手,帶著家傳的武器,要與狐狸精拚個你死我活。
雖然那狐狸精是他兒媳婦,雖然他還牽著三個喂狐狸,給自己陪葬的小孩。
但那是年近古稀的老頭,所能做的最後的努力。
一個腰都挺不直的老頭,還要扛起吳家數百年的恩怨。
那一晚,師娘也進了棗樹林,淩晨時分,牽著三個被嚇傻了的小孩出來。
天亮後,吳煥卿去給我師爺收屍,這是前一晚師爺專門去他丈母娘家交待的,而吳煥卿去到棗樹林,便看到師爺坐在一塊石頭上,麵無表情,胸口被掏了一個洞,心髒沒了。
定天星鬥也沒了。
但這時候沒人顧上的一個木盒子。
吳煥卿痛哭之後,用麻布裹著師爺,背回我師父家,而我師父就坐在院裏發愣,見他進來,隻是長長一聲歎息,似乎對師爺的死,既不意外也不心痛,有的隻是濃濃無奈與悲哀的情緒。
他這一聲歎息,把吳煥卿惹火了,本以為我師爺瞞著我師父與師娘見麵,可聽著一聲歎的意思,我師父全都知道!
該說的話,前一夜師爺已經跟吳煥卿說過了,老頭願意為家裏犧牲,當兒子也不在意,他一徒弟有什麼資格置喙?
吳煥卿便不跟我師父廢話,將師爺放回臥室,便回家叫上老三吳煥勳,給師爺擦身入殮,通知村裏人來吊唁,那吳煥勳還跟我師父打了一架,他和吳煥卿不同,吳煥卿是六歲時父母雙亡,之後到我師父家的,苗繼善是他的本名,吳煥勳卻連身世都沒有,一歲左右被人在路邊撿到,賣給我師爺,他把我師爺當親爹看待。
我師父不為父報仇,吳煥勳卻要操刀剁了我師娘,我師父攔的時候被砍了一刀,吳煥卿怕鬧出事,這才出麵攔下。
辦完喪事,卿勳二人便和我師父恩斷義絕了,臨走前,吳煥卿問我師父一句話:“要不是師父說你沒中邪,我簡直懷疑你被狐狸精勾了魂去,我真想不通,你為了她,連師父的命都可以不要了,一個妖精而已,怎麼就把你迷成這副模樣?”
說著話,師娘正從院裏回屋,臨進屋前,轉頭和我師父對視一眼,她莞爾一笑。
我師父便說:“怎當她臨去秋波那一轉,休道是小生,便是鐵石人也意惹情牽!妖精如何?妖精才招人疼呢,我就喜歡妖精!”
換了正常人,即便要媳婦不要老爹,也不可能在媳婦弄死老爹之後,還厚顏無恥的說出這番話吧?就算生悶氣也得生一陣吧?
吳煥卿覺得我師父瘋了,一定是瘋了,便沒有說,領著吳煥勳走了。
後麵的事,是後來我師父跟他說的。
前麵說了,師爺決定跟狐狸精拚命,是我師娘又懷孕,隻要她產下一隻狐狸,吳家就得死一口人,師爺為了保護兒子和徒弟,想跟師娘談判,問她能否用自己和三個小徒孫的命,賠四條狐狸命。
帶上定天星鬥,也許是想談不攏時,拉著師娘一起死,也許我師爺根本沒想談,就是要把她騙到棗樹林弄死。
總之師爺掛了,而隨著他的死,我師娘鼓著的肚子癟了,似乎從未懷過胎。
就這樣過了半年,我師娘又懷孕了,這一次沒等她肚子大起來,我師父的小徒弟丟了一個。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師父沒辦法,隻當他被人販子拐跑,而我師娘的肚皮也沒有變化。
一年後,師娘再度懷孕,我師父的小徒弟又丟一個,我那孕婦師娘的肚皮,還是沒大起來,懷一陣就莫名其妙的不懷了。
又一年,我師娘又懷孕,而這一次,她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最後一個小徒弟也沒丟。
就在我師父懷疑自己猜錯的時候,一天夜裏,她給師父做了桌好菜,陪他喝點酒,兩人睡下,夜深人靜時,她悄悄溜到小徒弟的房間,用沾了乙醇的毛巾捂暈小徒弟,趁夜扛到棗樹林...
進去才發現,我師父就在樹林裏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