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欄給我打電話,不單單要詢問看墳的情況,而是有幾句話要跟我說,可他聽我說了幾句,便讓我先去看墳,再跟村裏人打聽一下那墳中人與周家有什麼恩怨,有了結果再溝通。
周先生兩口子淩晨四五點才回來,正拉著窗簾在床上呼呼大睡,我便沒有跟他們打招呼,悄悄溜出門,一個人在村裏轉悠,雖然我不知道那個墳的位置,可半年前小周離家出走在村裏鬧得沸沸揚揚,他的情況早就傳開了。
早上八點,村裏人都出來為生計忙碌奔波,我轉來轉去倒是碰到不少人,卻都不適合打聽消息,好不容易碰到一戶人家,院門敞開,院裏坐著四個正在剝苞米的大姑娘小媳婦,我敲敲門,問道:“大姐,麻煩問一下,你們村有戶開飯店的人家,姓周,你們知道麼?”
一位四十來歲的大嬸道:“沿路直走,巷子口左拐,走到頭就到了。”
我說我不是問路的,是剛從周家出來,想打聽一下他家兒子的事。
找個由頭搭上話,剩下的就好辦了。
小周中邪的事,村裏人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先有挖野菜的老頭將他從墳包上領回來,後有他不去學校念書,成日裏鑽在田地挖土豆,一副暮氣沉沉的老農民形象,大家夥早就懷疑他有問題,隻是小周既沒搞什麼邪乎事,又在太陽下跑來跑去,村裏人摸不準他究竟是什麼情況,傳了一陣閑話,也就沒人操心他了。
而我自稱周先生請來驅邪的師傅,幾個剝苞米的婦女並不懷疑,是見我年輕,開了幾句不葷不素的玩笑。
我詢問那個墳包的事。
大嬸說:“就是村裏一姓張的孤寡老頭的墳,死了有個八九年?”
“他有孩子麼?”
“有一個閨女,二十多歲才嫁出去,好像嫁到縣裏了!你打聽他幹什麼?周家那小孩真的被張老漢纏上了?”
我還沒說話,旁邊一個年輕媳婦說:“不是,聽我家那口子說,小周是被和尚念經給念邪乎了的,他去張老漢墳上睡覺前,已經不正常了。”
“念經怎麼能把人念邪乎?”
“那就不知道了,我男人有個遠房四叔在廟裏當和尚嘛,老周帶著兒子找我家四叔幫忙,我們才知道一點內幕的,好像是有個雲遊的野和尚到他家討飯,老周兒子舍不得給,把和尚惹火了,就給他念了段邪經。”
“跟張老漢無關嘛?我咋聽說張老漢和小周他奶奶是老相好?”
我開了個話頭,她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都是村裏亂傳的閑言碎語,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可我還得聽著,畢竟流言蜚語並不都是空穴來風,指不定那一句就是真相。
就在她們嘰嘰喳喳聊得歡快時,屋裏有個老太太推開窗子,扔出一隻布鞋,訓斥道:“剝你們的苞米吧,少在背後嚼舌根子,那個小孩你進來,我給你說!”
幾個婦女都安靜了,最開始跟我說話的大嬸吐吐舌頭,低聲道:“那是我婆婆,你進去聽她說吧,小周奶奶生前和我婆婆關係不錯。”
提著布鞋進屋,便看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盤腿坐在土炕上,抓著一把瓜子磕,見我進來,笑眯眯的拍拍炕沿,說道:“小孩,快坐,周家請你來抓邪的?瞧不出你小小年紀還有這本事呢,他家娃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是被張老漢上身了麼,好幾次我瞧見他在地裏幹活,那架勢和原先的張老漢一模一樣...不過村裏的老漢下地幹活都是那模樣,倒也不一定就是張老漢。”
感情這也是個起了八卦之心的老太太,把我喊進來聽故事了。
從村裏人口中了解到的情況,以及我和小周一夜閑聊對他的了解,基本可以確定小周身上的髒東西,就是這個張老漢,讓我想不通的是,鬼上身與和尚念經有什麼關係,小周給苦行僧一碗飯,和尚一感動就往他身上送了隻鬼,這不鬼扯麼?!
可如果張老漢不是苦行僧送上去的,而是苦行僧念經導致小周發瘋,他自己跑到墳地惹了隻鬼,那張老漢就是個孤魂野鬼唄,怎麼連符水的都不怕?
為了向這老太太了解情況,我將周家的事說了一遍,就是周先生告訴我的那些,隨後問老太太,張老漢生前與周家有沒有打過交道?
“哎,都是一個村裏的,咋能沒打過交道?但要說張老漢死後找他家孩子算賬,我估摸著呀,還是跟小周他奶奶有關,他奶奶生前可是個潑辣人,得理不饒人的那種,可她也是沒辦法,她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不潑辣點,她們孤兒寡母在村裏受人欺負,可她潑辣多了,村裏沒人敢招惹她,她又開始多吃多占,哎,大家夥都不喜歡她,也就我出嫁前跟她關係不錯,但後來也有點討厭她這個人。”
總而言之,小周奶奶生前不招人喜歡,也就這老太太跟她幾十年的交情,抹不開麵子才有些來往,而她要跟我說的事,發生在十年前,張老漢還在世時,小周奶奶找到這個老太太,想讓她幫忙給自己提個親。
張老漢是個老鰥夫,小周奶奶看上他了,想跟他搭夥過日子,可這種事沒有自己提的,就想讓老太太去問問張老漢的意思。
給人做媒的好事,老太太沒有拒絕,轉過天便去問張老漢,有沒有找了老伴的想法。
張老漢的閨女嫁到縣裏,平日裏就他一個人,年紀一大,身子骨不利索,也需要人伺候,隻是他家裏窮,沒人願意跟他,一聽老太太願意做媒,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隨後,老太太領著小周奶奶上門,至於他倆怎麼商量的,老太太不清楚,隻知道他倆的事成了,因為打那天起,小周奶奶天天給張老漢送飯,有時候夜裏還在張老漢家住,趕天亮前溜回自己家,老太太覺得可能是他倆臉皮薄,不好意思住到一起,也就沒再操心。
而半年之後,小周奶奶把張老漢的幾畝田地賣了,據她自己說,是張老漢委托她賣的。
可又過半年,張老漢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