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欄說,此回蟲非比蛔蟲,而是道教三屍九蟲中的回蟲,但要當成回蟲理解也並無不可,因為本來就是一種東西。
道教有斬三屍的說法,所謂三屍,就是分成三類,共有九種的人體寄生蟲,能害人生病,還是人的癡嗔貪之源,上屍好華飾在腦中,中屍好滋味在心腹,下屍好淫欲在胃足。
凡人斬斷自身的三屍就能成仙,但這三屍怎麼斬,斬斷之後怎麼成,馮欄也不清楚,他所知道的是斬三屍就是絕了癡嗔貪三欲,絕了這三欲就是道德君子,君子再宣揚一下自己的道德理念,人氣旺了就會被捧成聖人。
而每一個聖人死後,都有道士跳出來,說這聖人是神仙轉世,這不就成仙了?
三不三屍的,且不管它,重點是組成三屍的九種蟲子,已經被現代醫學證明,確實存在,就說這蛔蟲所能造成的疾病,與三屍九蟲中的回蟲相仿,而道教所宣揚的辟穀長生,並非不吃飯,靠餐風飲露能吸收天地精華,而九蟲以人體穀氣為食,不吃五穀雜糧就能餓死它們,體內沒有寄生蟲,既然消除許多疾病。
聽起來,好像有那麼點道理,隻不過蛔蟲在肚子裏,而道教說的回蟲則有一雄一雌,伏於人心上心下,古時候認為心是控製人行為的,所以回蟲了解人心所想,所以有了肚裏的蛔蟲這句俗語。
而馮欄在黑胖奶奶舌頭上,看到一條從喉嚨裏探出的黑色肉筋,他說這就是黑胖奶奶心上的回蟲,要幫她說話,隻是人死了,穀氣散去,回蟲也餓死了。
既然是肉筋,滅害靈肯定不管用,馮欄拿封口錢壓住。
拾掇屍體後,馮欄又讓我們將棺材板豎起來,他用大毛筆蘸著金水,在棺材上畫滿鎮屍符,又整夜打訣念咒,淩晨才睡下。
第二天清早,黑胖爹去附近的廟裏買來念珠,塞進老太太屍體後,又到香燭鋪子買陀羅經被,將屍體包裹,麻繩蘸上金水緊緊捆住,隻露出腦袋。
來吊唁的人陸續趕到,對那滿身鬼畫符的棺材指指點點,黑胖家也不解釋,等臨時喊來的喪樂班子到了,家屬跪在棺材旁幹嚎一通,便用七根長釘將棺材釘死,黑胖奶奶的出殯儀式,就在總管張老漢的主持下,倉促開始。
雖然倉促,但村裏人來得及時,倒也不算冷清,幾十人的送葬隊伍,孝子賢孫在前哭天喊地的帶路扶靈,中間是樂班和十幾個調配抬棺的師傅罵罵咧咧,一會嫌這個不用勁,一會罵那個把喇叭懟他耳邊吹,最後麵則是一長串打醬油,充門麵的村裏人,一路說說笑笑,嗑著瓜子聊天。
馮欄也在隊伍中,跟在棺材後,手中抓一根棺材裏的紅繩,念咒不停。
繞村出殯,走到哪裏,買路錢撒到哪裏,亂糟糟一片。
墳地選在村口南邊的荒地裏,繞村之後,送葬隊伍向墳地前進。
可剛到村口,我無意中發現身旁一戶人家的房頂上蹲著一隻黑貓,沒等我看清,它就跳下房了。
我也沒在意,可兩三秒後,那隻黑貓衝上院牆,喵的一聲,朝著送喪隊伍急衝而來。
抬棺的主力有八個,是專門吃這碗飯的抬棺金剛,前夜燈滅後,黑胖爹專門去隔壁村挨家挨戶跪請來的,這是規矩,因為是送老太太一程,所以要跪請他們路上多照顧,不過就是個亡者為大的意思,換個不守規矩又財大氣粗的人,他們跪家屬也行!
一口棺材加裏麵的屍體,即便普通棺材矮小死者,一般也有五百斤左右,好點的實木棺就八百一千斤了,光靠抬棺的八個金剛肯定不行,所以要找村裏人幫忙,而這些人不專業。
黑貓衝進送葬的隊伍後,一些人跳著腳躲開,而黑貓被踢住,受到驚嚇,便逮了個最近的人,忽的一下跳到那人腰上。
這人就是黑胖三叔,抬棺人之一,一般來說,孝子賢孫不抬棺,隻扶靈,前夜馮欄讓他抬棺,他就這樣解釋,馮欄問他:“你他嗎算孝子?”
黑胖三叔受到驚嚇,哪還顧得上棺材,直接鬆了扛龍杠的手,反手抓背上的黑貓,他這一亂,又把身邊人攪亂了。
眨眼間,抬棺隊伍散開,馮欄和那抬棺的王師傅急忙喊叫。
“把棺材抬好!”
“別亂呀,棺材不能落地。”
十六人抬的幾百斤打棺材,瞬間跑了五六個,關鍵這五六人還都在棺材左邊,就看那棺材傾斜,向一旁歪倒。
本來我在後邊跟著,一看這架勢,趕忙跑去幫忙,沒等我上手,坐前排的抬棺人已經彎著腰後撤兩步,鑽到棺材下用背將棺材撐住。
棺材剛剛穩住,有兩個跑走的抬棺村裏人便返回來幫忙了。
其中還有甩掉黑貓,心裏有愧的黑胖三叔,但說他是個廢物,完全沒錯。
他不回來還好,一回來就慌慌張張的伸手抓龍杠,不留神,一膝蓋磕在棺材下那位金剛的臉上,金剛吃痛,下意識捂臉一躲...
搖搖欲墜的棺材轟然落地,還砸了兩個人的腿,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幾十人的隊伍,徹底亂了,有直接跑了的,有躲起來看的,還有抬棺救人的,亂成一團的場麵與超市打折有的一比。
人群中,馮欄最顯眼,他筆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雙眼緊閉,咬緊牙關,就看他胸膛一起一伏,幅度很大,兩個緊緊攥著的拳頭,充分表明此時的馮欄究竟怒成何種模樣。
我有點想笑,不是笑馮欄,而是笑黑胖三叔是個人才。
守燈燈滅了,抬棺棺掉了,這麼個廢物點心,快把馮欄氣哭了。
一陣吵鬧之後,被壓了腿的人得救,張老漢和黑胖爹安排人送他倆去治傷,便臉色慌張的找到馮欄,問道:“馮師傅,現在...現在怎麼辦?”
抬棺金剛中做主的那位王師傅也湊過來,這人前夜就在黑胖家住下,是他們抬棺人的規矩,要和死者打年鼠,音是年鼠,字應該不是,意思則是跟死者見個麵,幫死者跟下麵疏通一下關係,路上不受欺負,他打完年鼠和我在一個屋睡的,講了一晚上鬼故事。
馮欄心力交瘁的說:“不怎麼辦,繼續把棺材扛起來,到前麵入土吧!”
王師傅道:“不可以,跌棺不吉,容易起屍,得想個辦法處理一下,要不燒嘍?”
馮欄堅決道:“沒必要,我都布置好了,起屍是不可能起屍,但棺材落地,預示這家要再死一人,先入土吧,晚上我問問這個老太太到底要幹什麼,不過得提前跟你們說好,我沒肉了,她要發起瘋來掐人,我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