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馗判官這次是下了死手了,正如之前他自己所說,擋路者,死!
他的氣場太過強大,一個個鬼差灰飛煙滅,而我隻是跟在他身後,收集那些鬼差的修煉內丹,吞噬,轉化為自己的力量。
但是,沒多久,這邊的形勢剛剛穩定下來之後,那邊閻王爺帶著冥界大軍已經趕到了,月白色的長袍還是那樣的一塵不染,折扇微微的扇動著,他眯著眼睛看向鍾馗判官:“好久不見,兄弟。”
“是啊,一別千年,真是滄海桑田呐!諦聽!”鍾馗判官譏諷的說道。
諦聽?
怎麼會是諦聽?
諦聽屬於靈獸,一直趴在閻王爺寶座之下,之前我在閻王殿受審的時候,看到過,隻是他一動不動的趴在那裏,我並沒有過多的注意。
他也屬於一種精靈,精靈界與冥界比鄰,精靈界的精靈們,受過訓練之後,廣泛的分布於天地人三界之中,尋找主人,為三界提供服務。
而諦聽,是閻王爺麾下的,這是不爭的事實,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樣一隻精靈,卻有了熊心豹子膽,將魔爪伸向了整個冥界。
不,不對,不僅僅是冥界,還有人間,他的野心,是想吞滅整個冥界和人間,誰又能敢保證,天界之內沒有他們的內應?
而本屬於我的那小小的陰司職位,也肯定是操控在這家夥的手裏麵的,他想動手腳真的是太容易了,精靈界的精靈們,在冥界之中散布的有多少,怕是一時半會都無法真正的統計清楚。
別的不說,遊離之界,鍾馗判官的身邊,左右護法都是精靈界的,而之前我救出來的火麒麟,也屬於精靈一類。
這諦聽隻要是與精靈界同心,勾結所有精靈們,鏟除那些對自己主人忠心耿耿的,剩下那些有狼子野心的,一同籌謀了上千年,冥界到底有多少血液能不被換掉?
所以,白眉老鬼、金蠶、火麒麟等,這些抱有赤子之心的精靈才會遭遇到各種各樣的毀滅性災難。
原來一切是這樣的。
這不僅僅是我陳旭的個人恩怨,也不是鍾馗判官的私人複仇之路,這是精靈界與冥界,乃至整個人間的一場混戰。
如果我們贏了,秩序將會恢複到從前,一切都會恢複到正軌上麵。
如果我們輸了,精靈界將大肆殺掠,到最後,與天鬥,統一三界也未可知。
更可怕的是,天庭高高在上,是不可能輕易參與我們這些看似小打小鬧的動作的,他們有他們的權威,並且牽一發而動全身,誰也不會強出頭。
看著眼前的形勢,我知道我們的勝算微乎甚微。
四大判官是冥界中堅力量,但是除了鍾馗判官,其餘的三個,很可能都被身邊的精靈護法蒙在鼓裏麵,長年累月下來,說不定也多少被囚禁了,再加上這冒牌閻王爺,實權可能都被削除了。
所以,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硬著頭皮上吧,死了一了百了,不死就要奮戰到底。
我知道,冥界現在這個樣子,人間,至少是苗疆、上雲市以及東北,此刻都不會太平。
“鍾馗老鬼,沒想到你還有打回來的這一天,閻王那個老東西手段還真是陰毒,但是有什麼用,你放眼看去,看看我身後的這些,你曾經的好兄弟,好戰友,還有幾個能幫你,醒醒吧,現在臣服在我的腳下,我留你個全屍。”諦聽猖狂的說道,他身後,成千上萬的鬼差都跟著無恥的貪婪的助威。
鍾馗判官冷笑一聲,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凝起巨大的紫氣鬼力,朝著諦聽衝過去。
而我,頓時被無數的鬼差包圍住了,其中不乏有孟婆之流。
我隻能拿出陰兵令牌,念動咒語,招來陰兵隊伍,幫我抵擋,但是隻有幾十隻,比起那麼多的鬼差,簡直是九牛一毛。
諦聽與鍾馗判官打得不可開交,而我隻能在放出陰兵之後,撒開腿朝著遊離之界的方位逃跑。
我從來不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那麼多的鬼差,一人踩一腳,我也能被踩成肉泥,我隻有去找幫手。
而放眼整個冥界,我能求助的,除了白眉老鬼和金蠶,我想不到別人,張瑾離得太遠了。
我拚命的奔跑,可是後麵的鬼差像是一股旋風一般的朝著我湧過來,我能清楚的聽到他們獵獵的吼叫聲。
實在太近了,我隻能催動繡春刀刀氣,翻身揮舞著砍過去,一瞬間,鬼差大軍將我湮滅。
我已經顧不上什麼刀法招式了,就隻知道一件事情,將全身所有的真氣灌注在刀氣之中,閉著眼睛殺!
可是,倒下去一片鬼差,又有另一片鬼差衝上來,冥界是不可能有這麼多的鬼差的,這裏麵大多數都是精靈界安插進來的,經過特殊訓練的精靈。
他們張牙舞爪的一圈圈縮小包圍圈,我消耗太多,刀氣越來越小,最終已經不足以殺死那些可惡的鬼差了。
我屏氣凝神,集聚身體裏麵所有的真氣,催動天眼,借助天眼的強大威力,殺出一條血路,再次逃離了出去。
天眼威力一過,我便已經沒有多少力氣爭鬥了,也管不了自己是朝著什麼地方衝過去,隻知道,往前跑。
我想我當時的狀態,甚至不如一隻喪家之犬。
可是,我的速度遠遠比不上那些鬼差。
他們死傷眾多,但是剩下的,也還足有幾千個,我擋不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尖銳的鳥叫聲響起,緊接著,一白一黑兩道光芒從前方閃現,眨眼間便已經到了眼前!
“主人!”金蠶一個俯衝奔過來,將我拎起來摔在背上,她第七次進化之後,身形變大了很多,但是我卻看到她右邊的翅膀上麵有傷,肯定是上次在孟婆莊弄的。
我調整好身姿,白眉老鬼已經先金蟬一步攻了下去,幾乎是瞬間,下麵的鬼差便被白眉老鬼衝散了開來,而金蠶頓時煽動翅膀,無數的金蠶絲直朝著那些鬼差攻擊過去。
我也沒閑著,凝起真氣,一波波的攻出去,局勢很快有了扭轉,那些蝦兵蟹將們漸漸地開始不敵,變出了原形。
一時間,一個個魂魄,搖身變成了各種飛禽走獸,戰局開始拉長,白眉老鬼追著穿著大紅色鬥篷的孟婆而去,而金蠶對付的,就是閻王殿那個文案。
可是,我們這邊如火如荼的打著,那邊,冥界裏麵,特別是忘川河畔,那些還沒來得及喝孟婆湯的鬼魂們,一下子暴動了起來,整個冥界頓時一片淩亂。
等我和金蠶好不容易解決掉那些黏人的鬼差們的時候,飛往忘川河,卻發現,渡亡人的船停靠在奈何橋的東岸,火麒麟正在與那些惡鬼們殊死搏鬥。
“金蠶,我們先不要戀戰,二叔他們的鬼魂也在冥界,我得先找到他們再說。”
這一場大戰會延續多長時間誰也說不清,最後會以什麼樣的結局收尾,我也無法預知,我能做的,就是趕緊先將二叔他們的鬼魂送回陽間,帶上黃皮燈籠和無根水。
金蠶帶著我橫衝直撞,一個月白色的身影飛了過來,叫我:“陳旭,等等。”
“張瑾!”我激動的叫道。
張瑾將一枚黑色的種子交給我:“陳旭,這是黑色龍葵萬年老丹,我將九十九朵彼岸花的花魂封印在裏麵,你帶走,這一場戰鬥之後,彼岸花還能剩多少,誰也不知道,咱們早作防備。”
我用力的抱了一下張瑾:“謝謝你張瑾,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麵。”
“一定可以的,這邊有我和火麒麟你們就放心吧,能控製得住。”張瑾催促著我快離開。
金蠶背著我又是一陣尋找,最後在黑水河邊找到了二叔他們的魂魄,說是魂魄,其實也隻有地魂,迷茫的在黑水河邊飄著,是瘦猴將他們捉了回來,要不然,落入黑水河中是會灰飛煙滅的。
“金蠶,我交給你一個任務。”我盯著金蠶說道。
金蠶搖頭:“這個時候我是不會離開的,主人,冥界的情形我比你了解,我得留下來,你回陽間去吧。”
“我不能走,我答應了鍾馗判官,會跟他同生共死的。”大丈夫,說到就要做到。
“把東西給我吧。”
就在我和金蠶爭論不休的時候,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我們低頭一看,是渡亡人。
“我可以將他們的地魂擺渡回去,也可以將他們送回陽間,陳旭,你可以相信我,三十多年前,閻王爺的靈魂,也是我秘密送去碧落閣的。”
渡亡人我肯定相信,這是冥界最獨特的存在,不畏強權,不攀富貴。
我將無根水、黑色龍葵萬年老丹以及黃皮燈籠一並交給渡亡人。
現在萬事齊全,隻需要等待這場戰爭結束,就能救月牙兒了,我緊緊的拉著渡亡人的手:“拜托你了。”
“放心吧。”
渡亡人撐著船離開了,這下,我再無後顧之憂,金蠶背著我投入戰鬥,瘦猴也跟著。
就在我們再次飛過奈何橋的時候,卻看到奈何橋上,站著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女人,手裏麵端著一碗孟婆湯,正朝著動亂的鬼魂那邊潑過去。
這才是真正的孟婆,是我從孟婆莊裏麵救出來的那一個,她抬眼看向我,手一揮,頓時跟著金蠶的後麵而來。
我們一前一後飛回了閻王爺寢殿那邊,鍾馗判官賣力的跟那諦聽交戰,孟婆頓時撲了上去。
下麵,密密麻麻的都是妖魔鬼怪,這樣下去,整個冥界怕是要遭遇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就算是平息了戰亂,也還不知道天庭會如何處置。
“金蠶,這麼多的妖魔鬼怪,要收拾到什麼時候啊?”我憂慮重重,覺得力不從心。
金蠶想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道:“想要收服這些妖魔鬼怪,怕是隻有一樣法器了。”
“什麼法器?”我趕緊問道。
金蠶搖頭:“是鎖妖塔,上古法器,但是幾百年前意外落入十八層地獄損壞了。”
“不能用了嗎?”怎麼會這樣?
金蠶猶豫著不想說,可是現在十萬火急啊。
“金蠶,別墨跡了,難道你想看著冥界和人間大亂嗎?難道你想看著你們精靈界從此背上叛徒的罵名嗎?說吧,無論怎樣,我們都有責任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的,不是嗎?”我從來不是聖人,不想去當什麼大英雄,我隻做我能做的,該做的。
金蠶被我逼得沒辦法,咬咬牙說道:“破碎的鎖妖塔就在閻王殿的供奉台上,據說,要想讓鎖妖塔重新恢複到完整,必須用一個全陰之人的肉身築基,用血肉凝結,最後脫膜,可是這樣一來,那個全陰之人可能性命不保。”
全陰之人,我是。
完整的鎖妖塔,我需要。
可是,要鎖妖塔,很可能就是要我的命!
我低頭看著下麵還在奮力抗戰的所有同仁,心裏麵卻有些猶豫了。
我曾經答應穆娜,要在冥界找一找陳奶奶的,也保證要救月牙兒出來的,但是一旦我為鎖妖塔築基,這兩件事情怕是無法完成了。
“主人,作亂的是精靈界,動亂最大的是冥界,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無須逼自己去對本不是你的過錯的事情負責。”金蠶勸說我。
我搖頭:“金蠶,你不懂,覆巢之下無完卵,天地人三界,天界高高在上,冥界和人間,從來都是休戚相關的,更何況,冥界動亂,如何救你月牙兒姐姐?我得去,但是金蠶,可不可以答應我,幫我找找陳奶奶,等到鎖妖塔完整,降服那些妖魔鬼怪的時候,帶著黃皮燈籠去找閻王爺,救你月牙兒姐姐出來?”
“主人,你真的要去嗎?這一去,可能就回不來了啊!”金蠶幾乎都要哭了。
我伸手幫金蠶擦了擦眼角:“金蠶,男人的一輩子,肩上麵挑著的,從來都是責任,上有父母,下有妻兒,身邊環繞著親朋好友,如果用我一個人的命,換來所有人的未來,我覺得值!更何況,說不定你主人我天賦異稟,能夠保住一條小命也未可知呢?”
金蠶的眼淚卻流的更凶了,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我緊緊的擁抱她,在她的耳邊交代:“去吧,金蠶,找到陳奶奶,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最後幫我跟二叔,跟月牙兒,跟所有人說一句,對不起。”
說完,我轉身便朝著閻王殿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見到阻擋我的鬼魂,毫不留情的掠殺掉,吸收鬼晶,等我到了閻王殿的時候,裏麵空無一人,安靜的讓人害怕。
根據金蠶的描述,我看到了閻王殿供桌上麵,那個殘破不堪的鎖妖塔,我走過去,拿起一邊的供香,點燃,禱告。
“蒼天在上,我陳旭,今日願意成為鎖妖塔的築基,用自己的肉身血肉供養鎖妖塔,求上天乞憐天下蒼生,圓我心願,我願用我的三魂七魄祭奠上蒼,隻為平息這場戰亂。”
禱告完畢,我將供香插進香爐裏麵,跪趴在地上,念地藏經祈禱。
隨著我的祈禱,我隻感覺身體上麵,似乎有千萬片玻璃渣子往血肉裏麵刺進去一般,我不敢動,不敢抬頭看,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甚至,到了最後我的意識都開始模糊了。
我隻感覺到,到了最後,我的身體開始膨脹,我模糊的視線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飄過來,念著咒語,啟動了我身體裏麵的某些東西。
我聽到了無盡的廝殺聲,慘叫聲,哀嚎聲,聽到了一道道天雷打下來的聲音,卻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之後都經曆了些什麼,時間空間在我的意識中完全剝離了出去,我的身體仿佛漂浮在一片汪洋大海上,不斷的搖晃、搖晃。
……
直到有一天,一聲嘹亮的嬰兒的哭聲在我的耳畔響起,一道軟糯糯的聲音慘兮兮的叫著:“爸爸快醒來,爸爸陪我玩……”
我慢慢的睜開酸澀的眼睛,慢慢的適應了刺眼的陽光,轉頭看向趴在床邊的那個圓滾滾的小丫頭。
她長得很漂亮,有著穆娜和月牙兒一般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粉嘟嘟的小嘴,眉心之間一點紅痣,美極了。
“爸爸醒了!”
隨著她尖叫出聲,門,猛地被推開,呼啦啦進來了一群人,我迷茫的看著他們,心裏麵無比的酸痛,可是卻怎麼也動不了。
月牙兒走上前,握住我的手:“旭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我,我沒死嗎?她,是誰?”我艱難的發出聲音,問道。
月牙兒趕緊將小女孩的手放進我的手心裏:“這是你和穆娜姑姑的女兒啊,你差點死了,鎖妖塔鎖住了冥界上萬條作亂的妖魔鬼怪,膨脹到最後,你的身體四分五裂,是陳奶奶用陳家針在你的身上繡上了一百零八朵風信子,將她畢生的修為全都渡入你的身體裏麵,才保住了你的魂魄,然後九龍山的陸大叔幫你縫合了身體,你在床上躺了三年多了,想要恢複完全,估計還得幾年。”
月牙兒說著說著就哭了,我笑了笑:“傻丫頭,別哭哭啼啼的了,你們都能回來,我活著,這已經是上天最大的眷顧了,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風信子的花語是隨風飄揚,死而複生,我相信我的生命,會像風信子一般,堅韌而鮮活,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