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幽冥城主街道拐進一處稍偏僻小巷子內,我走到一處沒有匾額的店麵前,地上撇著個木板子,寫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小字:‘生死無常書為伴’。
店依舊是那個店,字也仍是那個字,令人惋惜的是,書店門前已然掛上了一張‘轉讓’的紙條,這意味著我所熟悉的那位老李頭,已經在不知何時歸入地府轉世投胎去了,也不知他那滿屋的書籍又將何去何從?
唉,歲月變遷,物是人非。
站在門前輕歎了一聲,我轉身又走出了小巷子,繼續沿著幽冥城主街道向前走,一路又走到了六娘酒家那座木屋酒家的店門前。
店門並沒有關,我遠遠就能看見老莫坐在酒家的最角落處,依舊品著那瓶永遠抿不完的淡藍色酒盞,目光複雜的眺望著二樓老板娘的寢室……對老莫這種活了百餘年的魂魄而言,生命的這最後一個月時間,不過爾爾。
邁步走進六娘酒家的鋪子內,酒家裏零星還有幾位魂魄在喝酒吃菜,櫃台前,不知何時又多出了一位穿著古裝的女孩子,望著她埋頭苦做帳的模樣,我恍惚間,仿佛看見了柳韻雲的身影。
“來一壺清風釀和幾碟小菜。”
我回過神,苦笑的搖搖頭,抬手朝古裝小妹說了一句,並一轉身坐到了老莫對麵的座位上。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認識的人正在一個一個離開我身邊,空空蕩蕩的,隻留下熟悉的景,這使我想起了一句古話: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沒多久,古裝女孩便端著酒盞將清風釀放到了我麵前,她還眨著眼睛看了我幾眼,或許是因為我身上的穿著很現代吧,和清民區域來酒家吃酒吃菜的鬼魂們都不一樣……這和當初結識柳韻雲的原因倒是很恰巧的一樣。
觸景生情,哥們我怔了下神,微微一笑,指尖一點給了這位古裝女孩五十枚功德點:“剩下的功德點就當是你的小費了,你和我的一個朋友很像。”
古裝女孩眨著眼睛,一副受寵若驚的神色,將這些功德點收起後,甜甜衝我笑道:“謝謝先生!”
我笑了笑,沒多說什麼,揮手示意她去端菜吧,雖然這位古裝女孩和柳韻雲很像,但柳韻雲畢竟已經已經離開了,若非老莫在這裏,我心底實際上並不怎麼想再來六娘酒家喝酒的……畢竟心頭總感覺有種莫名的酸楚。
拿起酒盞,我端著清風釀倒了一杯,喝了一小口後,這才將目光投向了對麵的老莫。
“老莫,差不多就行了吧。”
“……”
麵對我的輕語,老莫卻毫無反應,依舊目光直直望著二樓臥室,良久後才閉上眼睛,垂頭歎了一口氣。
我翻了個白眼,將手邊剛剛端上來的小菜推到老莫跟前,開口道:“你和老板娘之間的事兒我已經聽柳韻雲說過了,其實站在我這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也沒那麼嚴重,你上去找她道個歉,真誠點,試試看唄。”
老莫卻苦笑一聲:“若是道歉有用的話就好了。”
我聽了老莫的話後,略作思考:“哦,看來你已經道歉過了?她什麼態度?”
老莫微微搖頭,喝了口酒:“她和以前一樣,沒有理會我。”
“沒理會?那又不是拒絕,沒事兒。”
哥們我嘴角抽了下,伸手拍了拍老莫的肩膀,舉起酒杯道:“男人嘛,就要稍微沒臉沒皮點,你死纏爛打一邊道歉一邊做些讓她開心的事兒,有什麼坎不能過去?其實哪怕她沒原諒你也沒關係……”
老莫聽我的一番話後,目光稍微有了些神采,他第一時間竟然抬頭白了我一眼:“王奇,你不懂就別裝一副過來人的語調,據我所知,你應該連愛人都還沒有吧?”
哥們我眉頭一挑:“臥了個槽?哥們我好心好意的過來安慰你,你不謝謝我就罷了,還嘲諷?”
“沒嘲諷你,說的隻是實話罷了,你沒有愛過,也就不知道傷會有多痛。”老莫一副歎息的語氣,轉著手心裏灰黑的酒盞,酒盞中幽藍色的酒水,乃是老板娘最後送他的那瓶湛藍之淚。
哥們我看了眼他手中的酒盞,知道老板娘送的這瓶酒代表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說:這瓶酒便是我這一世為你留下的淚珠,你喝了,感受一下情傷之痛幾何休。
我沉吟片刻,對老莫道:“我記得有個家夥說過一句話:人生就是一瓶苦酒,別在乎那麼多,直接一口氣幹了它,喝完就是贏家。”
老莫盯著酒盞輕輕轉動:“這瓶酒又豈是那麼好喝完的?”
“看開了,自然就喝完了。”我隨口說了句。
兩人之間的愛恨情仇、由愛生恨,在他們看來或許複雜的剪不斷理還亂,既放不下也拿不起,但在我這個旁觀者看來,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雙方看開些就能解決的。
過了百年,又有什麼是看不開的?
老板娘或許早就看開了,要不然她也不會默許老莫待在酒家內,隻剩老莫一人沉迷在這杯苦酒中陷入永不休止的自責罷了。
默默和老莫吃了幾口小菜,我喝完清風釀,扭頭看了眼櫃台前忙著做賬的古裝小妹,便轉身走出六娘酒家,不再逗留。
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係鈴人。
哥們我又不是什麼心理專業的情感專家,也不是什麼居委辦的知心大嬸,沒可能幾句話就把一個執著了百年的人說通,隻能是點明一句話,至於他能不能想開,就得看他自己了。
等再過半個月再來看吧,那時候,老莫差不多也該投胎了,至少送這位即將離別的朋友最後一段路。
順著幽冥城主街道朝冥司處方向漫步走去,沒多久,我便看見了灰布破簾子的一間小店鋪,既熟悉又陌生……
陰陽十裏鋪,我已經很久沒來過了,幾乎快遺忘在了記憶的角落。
說起來,鬼婆子她究竟哪兒去了?她之前讓我幫的那些忙究竟是打算做些什麼?
雖然我以前就猜測鬼婆子可能是打算搞出什麼大事,可這都過了好幾個月,幽冥城和鬼蠻獄都打起來了,也沒見鬼婆子的半絲蹤跡,更別說什麼特殊事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