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抱著琵琶信手拈來。
果然彈的是淮陰平楚。
這是一手古曲，最初出現在唐代，白居易的琵琶行裏。
清代以後才被正式譜曲，改名為十麵埋伏。
講述的是楚漢大戰，淮陰侯韓信大戰楚霸王項羽的情景。
隨著小手撥弄琴弦，鏗鏘有力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
時而如小橋流水，時而如大浪滔滔。
時而如無數珍珠掉落玉盤，時而如刀槍劍戟相互碰撞。
時而如泉水嗚咽，時而如大軍廝殺。
時而如銀瓶乍破，時而好比冰山崩裂。
彈到最得意的地方，讓心神不寧，蕩漾不已，恨不得卷起袖子立刻殺奔戰場。
林峰被這段曲子驚呆，坐在那裏久久僵持不動。
足足七八分鍾，一曲終畢，整個房間仍舊繞梁三日，經久不絕。
最終，林峰站起來說：“你這首曲子充滿憤怒，幽怨，無奈還有屈辱，訴說的是自己跟你父親的命運吧？
你爹年輕的時候久經沙場，南征北戰，不惜馬革裹屍，但最終落了個被殺的下場。
作為朝廷裏最顯赫的官家小姐，你落入娼門，在為自己的命運悲歎對吧？”
一句話不要緊，茗香的身體顫抖一下，撲通跪在地上。
“九千歲，您真是茗香的知音啊。”
林峰說：“我知道你是誰，你啥時候改名字的？從前叫凝香，為啥又該為茗香？”
姑娘顫抖得更厲害。
“九千歲不愧是九千歲，獨具慧眼！凝香知道瞞得過天下人，卻獨獨瞞不過您！”
說著，姑娘摘去臉上的紅紗，顯出一張俊俏迷人的臉。
正是從前的皇後，六宮之主，端睿帝明媒正娶的妻子……凝香。
“小林子參見皇後！”林峰趕緊跪下去。
話聲剛落，撲通！旁邊的媽媽跌倒在地，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她做夢也想不到茗香是當今的皇後。
一個妓院，竟然逼迫皇後為娼，整個茗香樓都要被火燒掉。
老鴇子跟龜公一個不留，統統誅滅九族！
“九千歲，奴家已經不是皇後了，乃一介草民，您不能跪我。”凝香趕緊攙扶他。
“你怎麼到了這裏？到底發生了啥事？”林峰迷惑不解。
就算皇後是掉毛的鳳凰，好歹也不能做雞……吧？
接下來，凝香告訴他一切。
一年前陳太極被殺，凝香的後位被廢。
端睿沒有斬盡殺絕，反而賜給她一處宅子，五千兩銀子。
而且每月都有人送固定的銀子，日子不該難過。
可壞就壞在凝香的幾個後娘。
也就是陳太極的小老婆。
陳太極活著的時候娶了很多小老婆，她們花天酒地，不務正業。
不但穿金戴銀，吃香喝辣，還參與賭博。
因為過慣錦衣玉食的生活，那點錢根本不夠花。
一場豪賭，幾個後娘把銀子全弄沒了，吃飯都成問題。
最後，她們不得不趕凝香走。
並且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你離開陳家，就不是陳家的人，整天賴在娘家算咋回事？
多個人多張嘴，你吃了，俺們吃屁喝風啊？家裏沒你的位置，趕緊滾吧！”
幾個小媽一合計，把她趕出家門。
凝香從家裏出來沒地方去，在大街上流浪。
大家聽說她是陳太極的女兒，不但不救急，反而衝她丟菜葉子，扔臭雞蛋。
沒幾天，凝香渾身又髒又破，食不果腹，餓得前心貼後背。
她手不能挑，肩不能抬，也找不到活兒幹，隻能討飯。
因為害怕被欺負，她用黑泥將臉塗得髒兮兮的，成為叫花子。
一路流浪，顛沛流離，本想投奔鄂州的一個親戚。
但那親戚卻在戰火中失散了。
凝香獨自一個人徘徊在河麵上，無處可去，準備投河自盡。
正在這時，碰到一個老婦。
那老婦發現她身段婀娜，樣子俊美，立刻說：“丫頭，跟娘走，娘給你吃的！”
自此以後，凝香成為老婦的幹女兒。
她怎麼也想不到，這老婦年輕的時候是青樓裏當紅的花旦。
因為年老色衰，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做商人婦。
商人死去後，她一直打算重操舊業，可遇不到合適的姑娘。
凝香的出現送給她一道曙光。
於是老婦把凝香收留以後讓她接客。
姑娘有幾個條件。
第一，改名字為茗香。
第二，隻賣藝不賣身。
第三，啥時候自己想走，老婦絕不能攔著。
老女人聞聽美得不行，立刻答應：“中！就俺你說的辦！”
凝香接的第一個客人，是京城王尚書家的公子。
那公子沒有見過皇後，第一次看到她就驚為天人。
當場給一萬兩銀子，要求她彈琴跳舞。
凝香歌舞一翻，王公子回京後把這件事傳開。
弄得京城裏那些王孫公子統統跑來為給她捧場。
不到兩個月，就賺幾十萬兩銀子。
有了錢，老婦人盤下河邊一座小樓，改名叫茗香樓。
再後來，茗香的歌舞還有琴棋書畫絕技越傳越遠。
就是大越國的有錢人，官二代跟皇親國戚也紛紛前來。
媽媽得到的銀子能壘起一座金山。
“皇後，你受苦了，都是林峰不好，對不起啊。”林峰趕緊賠禮道歉。
都是他跟端睿用計，害死陳太極。
不然凝香也不會搞成這樣。
“九千歲，我爹是咎由自取，不怪您，是凝香命苦啊，嗚嗚嗚……！”女孩哭了。
一年多來，林峰是第一個見過她真實麵目的人。
其他的公子花上萬兩銀子，也靠不到她三尺的距離。
林峰說：“皇後跟我走，小林子不準你流落煙花之地。”
話聲剛落，他拉起凝香就要離開。
凝香問：“九千歲，你要把我帶到哪裏去？”
“去哪裏都行，你在這裏，不但會讓皇上顏麵喪盡，大乾國也國體不保！”
兩個人剛要下樓，那媽媽忽然睜開眼，攔住他們的去路。
“不行！茗香不能走，她可是我的搖錢樹！想走也行，拿一百萬兩銀子為她贖身！”
“滾開！”林峰怒道。
“不給錢不能走！來人啊，有人搶我們姑娘了，沒法活了！”媽媽竟然抱上他的腿撒潑。
林峰眼睛一瞪：“來人！通知拆遷隊，把這座鳥雞窩給老子拆了！順便查查她偷稅漏稅的事！把這女人抓起來，打兩百板子，然後充軍發配！”
林峰是嚇唬她，媽媽聞聽嚇得撒丫子就跑，一溜煙不見蹤影。
“噗嗤！咯咯咯……！”凝香笑了，聲音跟銀鈴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