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身遭異變

七夕節轉眼就到了。餘音山莊的孩子們都十分歡欣,因為這天他們終於可以不練琴,而且可以陪著他們最喜歡的師母到處走了。

爾雅今日一襲素色長裙,不帶任何修飾,唯有鎖骨間的玉觀音襯著肌膚如雪。頭發垂在肩上,隻用一支沉香木的簪子鬆鬆地簪著,在月光映襯下,仙氣闕闕。

鋆宸回來得並不早,孩子們都用過晚膳了,範鋆宸才遲遲歸家。小風和小國埋怨他回來的太晚,趕不上花燈會了,隻有爾雅笑著為他理了理素色長衫,還將他發間玉冠散開,取了和自己相同的簪子,為他鬆鬆簪上。

“這樣一來,我們可就真的是神仙眷屬了。”範鋆宸握著爾雅的手,打趣道。

爾雅拉著鋆宸出門,範鋆宸卻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盒子。爾雅低頭去看,卻是一小盒胭脂。

爾雅不解,卻看到鋆宸打開胭脂,中指輕抹,再點上她的額間,“近來女眷中皆流行桃花妝,我範鋆宸的妻子,一定要人麵桃花才可以。”爾雅心下偷笑,什麼嘛,分明是擔心她眉間的朱砂被人認出,他是在保護她。

小徒弟們早已識趣的站在門口等待,這兩人倒是雙手緊牽,步履優雅地走出門。素衣質樸,沉香木味調幽沉,他們就像是這世上最普通不過的夫妻,緩步慢行,卻讓所有人看得感動。眼藏深情,日子卻是細水長流,所謂平淡簡單的幸福,便是如此了吧,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轉瞬間,已至白頭。

花燈會才開始了不久,人潮就已經擁擠不堪了。

範鋆宸早前已經想到了如此場景,之所以回府那麼晚,也是為了萬無一失保護爾雅。可是,即使如此,看到如此境況,範鋆宸心頭不由得還是擔心。小徒弟們各玩各的去了,讓師父師母好好享受難得的二人甜蜜。

爾雅牽著鋆宸的手,又緊了緊,鋆宸低頭看向她。爾雅一臉的緊張,看著鋆宸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自住在山上,她便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人,更何況這裏人擠著人,肌膚相觸的感覺,讓爾雅好不舒服。鋆宸將爾雅攬至懷中,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爾雅看著他,眼神滿是感激。鋆宸淺吻她的額頭,“小雅不怕,有我在。”

花燈會的特色,便是那掛在街頭巷尾,一個個引人注目、製作精細的花燈了。七夕節的傳統,便是男子選擇花燈贈予最心愛的女子,若是女子收下,第二日便可遣人去府上提親。如是結為夫妻,第二年可雙雙相攜著再遊舊地,視為還願,感謝天上的牛郎織女星,為其做媒。

鋆宸和爾雅同時被街邊的一盞蓮花琉璃盞吸引,爾雅剛想伸手去捧,卻被鋆宸搶了個先,“誒,這盞燈是相公先看上的,娘子不可奪人之好啊!”說罷,卻是捧過那盞琉璃盞,送至妻子身前,“這燈,要提上詩句才作數,娘子詩文學得好,不如提上一筆吧。”爾雅嘟著嘴看他,卻是無奈的笑了,這個鋆宸,跟她在一起反倒像個小孩子,愛耍賴了。

那店家何時見過如此貌美的一對夫妻,早已驚得嘴都合不攏,爾雅看向店家滑稽的樣子,不由得好笑,卻是自己接過了桌上放著的筆墨,提筆沉思。

“娘子,會寫什麼送給相公?”鋆宸從爾雅身後攬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爾雅肩上,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為她畫下的桃花痣,看著指尖一抹紅,鋆宸嬉笑著將它點在琉璃盞上,“春日宴,桃花人麵。”說完隻聽見爾雅嚶嚶的笑,爾雅轉過頭,輕輕在他耳邊說道,“你是不是已住進了我心裏,我想什麼,你居然都知道?”

娟秀的字體出現在蓮花盞上,“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兩人相視一笑,鋆宸付過錢,小心接過爾雅手裏的蓮花琉璃盞,攬著爾雅,向著護城河岸走去。鋆宸很久以前就有一個心願,有朝一日,一定要帶著心愛的人,去護城河岸放河燈,放一盞蓮花燈,讓逝者安息,放一盞桃花燈,讓他們永生永世,歲歲相守。

兩人走至一個巷口,爾雅卻到買麵具的小販,有一隻狐仙的麵具,精致可愛,關鍵是,這麵具額間也有一抹朱砂,看起來,長得很像爾雅。鋆宸見懷裏的人兒停在原地,便循著她的眼神望去,一眼洞穿爾雅的小心思。他牽著爾雅,徑直向那狐仙麵具走去,取過麵具,為爾雅戴上,“娘子,相公可好?”

爾雅笑著不說話,卻是取過旁邊另一隻狐仙麵具,小心翼翼地為鋆宸戴上,這兩隻麵具,本就是一對的,看得鋆宸滿心的歡喜,爾雅看著他,悄悄湊近他耳邊,“阿宸,走獸最是有情,若其中一方故去,另一方絕不會獨活,所以,最是情深。”鋆宸看著她,“這狐狸一族,生要同衾,死便同穴。小雅,你的心思,我自然是懂的。但,男人護著一個女人,不是要看著她和自己一同赴死,而是保護她,並和她一起活下去,我的話,你要真懂才好。”

爾雅戴著麵具,乖乖的點頭。鋆宸躲在麵具後,傻傻的笑。一轉頭卻看見遠處一個孩童不知為何跌倒在地,此時正嚎啕大哭,找尋著母親。爾雅順著看過去,卻是不假思索便要過去扶他。鋆宸阻止了她,讓她在原地乖乖等著,自己轉身卻向著孩童走去。

忽然,人群卻是躁動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鋆宸剛扶起孩童,便察覺出不妙,剛起身要去尋爾雅,卻被一女子擋住。鋆宸低頭一看,卻是姚冉青,暗叫不好。四處尋去,哪裏還有爾雅的身影。姚冉青抓住鋆宸的衣角,“王爺,請聽冉青一言。”鋆宸現在哪有心思去聽姚冉青說什麼,他的爾雅離開他,會很害怕,小雅,會害怕!

他往空中放了全城戒備的訊號,暗衛立刻向著四麵八方四散而去。他本想著隻要爾雅在他身邊便是萬無一失,誰知道自己竟會放她一人在原地。雖有專門的暗衛跟著爾雅,可是,花燈會的人,本就是太多,何況,爾雅一身素衣,並不顯眼。瘋了一般找尋那熟悉的素色衣衫,可是,素色衣衫的女子那麼多,為何卻沒有一個是他的小雅;帶著狐仙麵具的女子那麼多,為什麼卻沒有一個是他的爾雅?手上的琉璃盞中燭火顫抖,映著小雅寫下的那一行字,“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歲歲長相見,鋆宸心下大慟,此番別離,必是有心人士而為,若是至此再難相見,又該何如?鋆宸身子一輕,便飛至鼓樓頂端。長安城下花燈如流,人潮如流,人人笑靨如花,卻為何,隻此一瞬,他便再找不見她。

心下一想,姚冉青,對,必和她逃不開幹係。鋆宸飛身而下,姚冉青早已等了許久,看見鋆宸找來,嘴角微彎,“冉青恭候王爺多時了。”

彼端,爾雅本看著鋆宸去扶那孩童,卻是腦後一痛,便再無知覺。

醒來時,雙眼被蒙,雙手雙腳被縛,渾身上下竟使不出一絲氣力。努力感受了一下,自己躺著的地方似是一襲軟榻。爾雅的腦子有些混沌,心裏隱隱有些恐懼,這個地方,這個場景,似是有些熟悉。

門,突然被人打開。那人進來後,爾雅隻聞到一股濃重的水粉味兒,這味道何其熟悉,熟悉到爾雅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姚小姐吩咐過了,這丫頭不用賣了,自家的小倌們平日裏辛苦了,今日,就把這丫頭賞了你們了。”長樂坊主的聲音一如從前,而這聲音讓爾雅心裏那段最為可怕的回憶蠢蠢而出。

小倌們的嬉笑聲越來越近,爾雅努力扭動著身子,卻隻是白費力而已,冷汗涔涔,她卻無法再挪動半分。眼上的束縛被解開,爾雅睜大雙眼看向這第一個爬上床的小倌。眉清目秀,身材扭捏,確鑿是一副屈於身下的樣子。爾雅咬著下唇,想叫卻再叫不出口。縛著的雙手,被小倌舉至頭頂,“平日裏總是被那些爺玩,今日我也非過過癮不可。”說著卻是解開了,爾雅腰間的腰帶,將爾雅的手綁在床沿上,“這丫頭眉清目秀,倒是真不錯,特別是那眉間的桃花,煞是動人。”爾雅緊咬著的唇,緩緩滲出血來,嚐到血味,爾雅身上的氣力倒是回來不少,本想著用同樣的方法救自己,可這種地方,自己又有幾分勝算?衣服被粗暴地扯開,爾雅努力掙紮,卻終是沒用的。衣衫滑至肩頭,爾雅卻恐懼地尖叫出了聲,“啊——啊——”手臂在掙紮中早已被勒的紅腫,那小倌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一邊的龜公實在受不了他們如此的不中用,“你們這些公子,活該就是些被人騎的料。”推開小倌,上來便扯了爾雅的頭發,將她的頭撞向床邊,“臭丫頭,給我規矩點!”爾雅的額頭被撞出了血,那龜公早已騎坐在了她身上,她渾身害怕的發抖,眼淚湧出眼眶,口中喊著,“阿宸,快來救我,阿宸。”恍惚間,龜公卻直直地倒向身後,屋子裏的小倌們不知何時全都不見了,一襲紅衣站在她身前,用棉被裹住爾雅的身體。溫柔地幫她解開綁住手臂的腰帶,以及手腳間的繩子。

爾雅仍在不住的顫抖著,額間鮮血溢出幽香,紅衣男子溫柔地舔了舔爾雅額間的傷處,連帶著棉被輕輕抱住了她,“大小姐,莫怕,乞丐哥哥來了,不要怕,乞丐哥哥來了。”爾雅將頭埋進邵文箋懷裏,口中嚶嚀著,“阿宸,阿宸,我好怕,阿宸。”邵文箋手上的動作卻是一滯,他低頭吻住爾雅的發絲,小心地找到原本爾雅頭上簪著的沉香木發簪,將其放入袖中,“大小姐,你記住,我是邵文箋,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且忍忍,等我來救你。”邵文箋懷中緊了緊,小心安撫著懷中的人兒。許是受到的驚嚇太大,爾雅一直在秫秫發抖。邵文箋麵色不鬱,輕輕點了爾雅的睡穴,便提劍而出。

七年以前,他無力保護她;如今他教會自己強大,便要讓所有欺負她的人,將她身上所受到的一切傷害,加倍奉還。他不像範鋆宸的溫潤如玉,他卻可以用他手中保命的劍,砍殺無數傷她的人。寧殺世人無數,不可傷她一毫。那是,他欠她的。活在世上如此之久,從沒有一刻,他覺得如此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