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又見靈媒(1)
英烈已死,魂,卻歸不了故土,流血又流淚,可悲可歎!
這也是那個時代的悲劇。
這功夫,我的行為已經吸引了碉堡裏的其他人,出乎我的預料的是,雲中子這個一直都給我感覺非常儒雅的前輩此時情緒卻出奇的激動,看我從地下挖出了屍骨,幾乎是一個箭步就衝了上來,然後狠狠一把我扒拉到了一邊,整個人撲倒在了那堆屍骨前,顫抖著雙手輕輕撫摸著那一堆骨頭,摸著摸著眼裏的淚水就下來了,滿頭白發再配合著不斷垂落的眼淚,看著分外的淒涼!
說實話,這一幕搞得我真的有點懵,正準備詢問是怎麼回事,結果青衣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身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不動聲色的對著我搖了搖頭,然後拉著我退到了一邊,輕聲歎道:“雲師叔……他的兒子當年就戰死在了中條山!”
然後,青衣壓低聲音詳細和我說了一下,我這才明白,原來雲中子曾經有過一個獨子!
道士娶親,這倒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道門和佛門不一樣,除了全真道禁止門人婚娶,並將斷淫作為修道的重要標準以外,其餘的道門道統對娶不娶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有娶親的,也有不娶親,全看個人意誌,若說這條規矩的來由,恐怕還得從道門的過去開始講了!
元代的時候,青衣他們這一脈的天師道大興,以天師道統掌各符籙派法壇,上清、靈寶、天師等派合在正一名下,號稱“三山符籙……”自此,上至上清靈寶等名門大教,乃至走草根路線的閭山派、六壬門等法教,統歸天師府掌管。這些道派門下又分火居出家兩種道士,出家道士居住宮觀之中,不婚娶,奉齋戒;火居道士可以娶親蓄子,但是也要持戒奉齋。
據我所了解,青衣應該是屬於出家道士的,不婚娶。但是雲中子卻屬於火居道士,雖然修行,但卻娶妻蓄子。
青衣說,當年雲中子的兒子其實是一個特別有“靈性……”的孩子,絕對是個修行的好材料,當時的天師道掌門人都想收為親傳弟子,認定此子心性向天,資質不下於青衣,甚至高於青衣,如果一心問道,最後成為大天師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就算是改命成功,與天地融合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無奈,雲中子的兒子心懷天下,熱血未泯,時值天下大亂,日寇踏破山海關發起全麵侵華戰爭,揚言要在三個月內亡我中華,奴我子民,雲中子的兒子憤慨不已,無心在山上修行,幹脆加入了楊虎城的軍隊,因為他聽說楊虎城是最赤誠的將軍,不肯內戰,連蔣光頭都敢軟禁,心裏特別的佩服,幹脆就加入了楊虎城的軍隊,後來七七事變以後,全麵抗戰爆發,雲中子的兒子跟著楊虎城的軍隊進入中條山,並且在這裏和日本人血戰三年,徹徹底底打怕了日本人。
雲中子的兒子所在的部隊,是177師新兵團。
眾所周知,這個新兵團成員大都是16-18歲的陝西子弟兵,全都是孩子,在血戰中被日軍逼上了絕壁,二百多人在白刃戰中戰死後,剩下的八百人全都大吼著進駐中條山時候的誓言“餘將以血肉之軀報效國家,舍身家性命以拒日寇,誓與日寇血戰到底!但聞黃河水長嘯,不求馬革裹屍還……”,一起跳進黃河殉國,成為千古絕唱。
雲中子的兒子,自然不能幸免!
再後來,雲中子幾次進入中條山找自己的兒子的屍首,一直都沒找到,也曾經親自去了陰間,可惜陰間仍舊沒有他兒子以及其戰友的陰魂,那麼就隻有一個可能了--他們死後陰魂就留在了中條山!
可惜,他們血戰了三年,中條山還是沒守住。
1941年的時候,日軍發起中原會戰,再奪中條山,那個時候駐防中條山的已經不是陝西子弟兵了,於是,數十萬人沒能擋住日軍,打出了抗戰史上最為恥辱的一戰,丟了中條山,也丟了關中門戶!
這一次,雲中子也是聽說中條山鬧將起來了,所以才跟著過來了,說到底還是想看看能不能再見他兒子的陰魂一眼!
懂了這一茬,我終於明白雲中子為什麼看到國軍的屍骨那麼激動了。
因為……這裏的每一具屍骨,都有可能是他兒子留下的啊!
他兒子到底是跳了河,還是死在了戰鬥中,誰也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他兒子絕對是戰死了,177師新兵團在廝殺中無一投降、無一被俘、全部殉國,事後找屍體的時候,所有屍體全都是趴在地上,傷口在前胸的,也就是說他們全都是死在衝鋒路上的,壯烈到了極點,雲中子的兒子不可能幸免於難!
了解的這一茬,再看雲中子,我心裏愈發的難受了。
滿頭的白發,滿眼的淚水,縱然他是天師,也仍舊難逃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這條傷口,怕是橫亙在他心上七八十年了!
曹小七嚐試著上去拉雲中子,結果被雲中子一把甩開了,最後,我們所有人都隻能在一旁看著他把一具具的屍骨從土裏刨出來,一共湊齊了七具,也就是說,當年在這個碉堡裏,曾經戰死了七個士兵。
雲中子顫巍巍的將這些屍體包裹了起來,然後放到一旁,拜了又拜,聲音嗚咽。
這一幕,讓我們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閉上了嘴,安慰都沒法安慰,黑黢黢的碉堡裏隻剩下了雲中子的嗚咽,安靜的落針可聞。
“咚咚咚咚!”
毫無征兆的,一陣激烈的聲從外麵傳了進來,撕裂了碉堡裏悲戚的氣氛,我們幾個人的神經也一下子緊緊崩了起來--難不成,雲中的哭聲驚動了外麵的東西?
不等我們做出反應,一道蒼老幹啞的聲音就從外麵穿了進來:“喂,裏麵的,借塊地盤歇歇腳!”
這聲音幹啞難聽,就像是鐵皮在水泥地上來回蹭的時候發出的動靜一樣,再加上來的詭異,聽的我渾身雞皮疙瘩不斷往出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