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帳本問題

安思道等人去京城的時候見過尚蓋讚,所以當他從安可惜的屋內出來時,正欲探視她的安思道與他恰好打了個照麵。

尚蓋讚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安副將軍,好久不見。”

心中一直將他視為他們的敵人,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出現在此時此地,安思道本能地一撤步,手掌按在腰畔的劍柄上。

瞥了他一眼,尚蓋讚還是笑:“將軍要殺我?”

他又一驚,語塞道:“這個……尚大人怎麼會在這裏?”

“這裏不能來嗎?我們尚家和安家有舊,這些年盡管各過各的,沒有互相走動,但是情意還在,更何況……”他回頭看了眼屋內,又笑,“你們將軍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不知道嗎?”

安思道這才想起屋中的主子昨夜應該是在重病之中,這個尚蓋讚未經任何通報,悄無聲息地就跑到城裏,一大早還從小姐的房間中走出。莫非小姐……

他急忙穿過尚蓋讚身邊,一下子推開房門,衝進房裏,卻見自家小姐就坐在桌邊,慢悠悠地喝著一杯茶,身上服裝整齊,病容也去了大半。

見他闖了進來,她微微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出了什麼事了嗎?道叔怎麼這麼急匆匆的?”

安思道愣住,支支吾吾地說:“小姐,門外那個……”

“戶部尚大人嗎?”她接過話:“他和朝中那件事沒有關係,隻是私人拜訪而已,無需擔心,城中這一夜沒事吧?”

“哦,沒事,就是夫人那邊還是聽到些風聲,今天可能會過來看您,小姐要不要擋駕?”

“哪有做女兒的能擋母親的駕?”她微笑道,“我也好了不少,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娘要來的話就讓她來吧。”

“怎麼,你現在不敢見伯母嗎?”尚蓋讚倚著門發話問,“要不,我替你絆住她?”

她警覺地眯起眼:“你去見我娘幹什麼?”

“好歹是我未來的丈母娘,這麼多年不見了,我又難得來一趟,難道不該去拜見一下?”他說著,邁步就往外走,“不知道伯母住在哪裏啊……”

“尚蓋讚,你站住!”安可惜急忙跑過去,一把拉住他,“別胡鬧了,騷擾我娘做什麼?再說,我也沒答應嫁給你,別總把什麼婚約掛在嘴邊!”

“你忘了我們兩個人的約定嗎?”他笑咪咪的看著她,“眼看你就快輸了。”

“輸贏不是由你定的,”她瞪他,“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對自己過分自信!”

微微低身,他小聲回答:“告訴你,我從來沒有當自己是諸葛孔明可以未卜先知,之所以自信,是因為我知道的事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惜兒,讓我告訴你,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過於固執,認定的事就不肯改變想法,你這樣會吃大虧的。”

“我吃不吃虧,不要你管!”她實在不喜歡他似乎知道很多,而自己卻一直被蒙在鼓裏的感覺,她有些生氣地推他:“你少在我的柳城跑來跑去,鬼才知道你是不是要打探什麼消息。”

尚蓋讚聞言也不生氣,他自顧自的說:“你要金屋藏嬌,把我藏在你的房間裏嗎?倒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問你,你帳麵上的問題都解決了嗎?抓帳你是行家嗎?”

“你……想做什麼?”

“我既然知道柳城有困難,又願意出錢幫你,你想想,還有什麼可瞞我的?惜兒,你要著急的是一兩日後,自朝中來的那一大堆人,而不是我。”

“小姐,萬萬不可聽他的。”安思道生怕主子被他說動了,連忙阻止:“別忘了……那位……大人說的話。”他盡量想用隱語提示,可向來笑吟吟的尚蓋讚一眼瞥過來,卻看得他渾身寒意頓生。

“好吧,你們自己決定,目前我的確是個外人。”尚蓋讚伸了個懶腰,“昨夜沒有睡好,現在我也不想動腦了,不過隻是惜兒你需要我,我隨時在你身邊。”

他施施然地往外走,安可惜喊了一聲:“你去哪兒?”

“出去走走。”他回頭一笑,“我很好奇惜兒成長的柳城到底是什麼樣子,小的時候我許諾了你那麼多好處,可是你一個也不要,總把柳城說成天堂,我好奇十幾年了,想看看柳城到底有什麼玄妙。”

見他已經走了老遠,安可惜忽然像做出一個決定似的,疾步追了過去。

“小姐!”安思道還想說什麼,但是已經攔不住她了。

她跑到尚蓋讚身邊,低聲說:“我帶你去看看柳城。”

他有點訝異,直到看到她緊抿的唇角——這似乎是她緊張的表現,於是他爽朗的笑了,伸臂攬住她的肩膀道:“你病剛好,不該這樣吹風到處走,有馬車嗎?”

安可惜現在的確還有些虛弱,坐在馬車上這個主意是非常好的,於是安排了輛馬車讓兩人坐。

她斜眼看著尚蓋讚小心翼翼地倒酒,很是不解:“你要喝酒就喝,倒是那麼小心幹什麼?”

“你不懂,這酒要喝得有味道,如果隻是一種酒,就太寡了,兩種以上的酒混在一起,才會有與眾不同的味道,這是我從一個海外人那裏學來的。”他終於倒好了一杯酒,端到她麵前:“敢不敢喝?”

睨著那杯酒清透的碧色,安可惜略一沉吟,還是接了過來,喝了一口。

“好膽色。”尚蓋讚拍了拍手,笑道,“換做別人就未必敢喝,即使喝下,也未必有你喝得這樣痛快。”

“你的酒我喝了,該怎樣解決眼前的困難,你該告訴我了吧?”她認真地凝視著他的眼。

他也望著她:“你真的決定信任我了?”

“那要看你到底能提出怎樣的建議。”她依然堅持原則。

尚蓋讚笑笑,兩手一攤:“把你麵臨的困難都說一說,我雖然知道這個大概,畢竟不明白細節。”

安可惜於是從坐板下拿出一本賬本:“這是目前城中的賬務明細,包含兩年內城中較大的開支及收入,我不懂帳,看不明白這些,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城中的錢總是入不敷出。”

尚蓋讚接過,隨手翻著,問:“你們柳城的錢都是由誰管?”

“道叔會幫我總管一些,下麵還有幾個專門管賬的賬房先生。”

“這個道叔是你們城中的老人吧?”

“是,我父親在世時很信任他。”

他抬起眼:“但你現在似乎已經開始不信任他了。”

安可惜的嘴角又緊抿起來:“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如果信任,你不會背著他帶我出來轉這一圈。”

她深吸一口氣:“我不希望是道叔監守自盜,但是……城中的人,除了我,他的權限幾乎是最大的,接觸到錢也最容易的。”更重要的是,那晚他明明有意向她探問是否要尚蓋讚幫忙,今天看到尚蓋讚又如視仇敵,這兩者之間不是矛盾了麼。

“顯然你要開始下結論了?”尚蓋讚想了想,“不過這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我之前和你透露過,若真的是城內有人偷錢,必然是和朝中之人勾結,前任戶部尚書告老還鄉,是陛下恩準的,現在沒辦法再去翻人家的底,我也不想他連個晚年都過得不安,而你們柳城這邊也千瘡百孔。”

尚蓋讚頓了一下:“和你說實話吧,近幾年朝廷對外的政策有變,不會再和西嶽有大的戰役,柳城的防務已經不需要陛下再撥重金,這也是之前你父親要錢卻遲遲沒有撥下的另一個原因。”

她直視著他:“你說了這麼多廢話,其實就是想告訴我,你壓根兒什麼都查不到,是嗎?”

“別急嘛,我還沒說到正題呢。”他笑著擺手,然後翻開賬本又看了看,“好吧,那我們就從去年城內買糧的這一千兩銀子說起,你知道一石大米的市價是多少嗎?”

她搖搖頭。

“一般城鎮的售價是六錢銀子,京城的價格高一點,要八錢,去年全國糧食豐收,價格略有下降,降了一錢銀子左右吧,別處都隻五錢銀子,但是你們柳城買一石大米,卻用了七錢銀子。”

“不過是差了一兩錢而已,又說明了什麼?”安可惜仍是不解。

“一石米就差了至少兩錢,你們柳城每次購買的數量至少都在兩萬石,買這麼多,商戶應該還有優惠,一進一出,就差了至少三錢銀子,三錢銀子乘以兩萬石,是多少?是六千兩銀子,現在你還敢說隻是差了一兩錢而已嗎?”

安可惜愣住了,她平時隻是練武,讀的文章多是兵法策略,從來不曾關注民生上麵的這點小事,誰會知道大米多少錢一石?布匹又是多少錢一丈?今日他隨口一說,頓時讓她有如醍醐灌頂。

“想來你父親當年也和你一樣,不曾關注這些細節,這七錢銀子的大米,比平時就多了一錢而已,隻要下麵的人報個缺損,或是說買的是質優價高的大米,你父親絕不會在賬目上發現它的異常。”

“那麼,除了這一點之外,其他的帳也有問題嗎?”她這一回是暗暗服了尚蓋讚了,虛心求教。

他一笑:“要查清所有賬目,不是光看這一小本賬冊就可以看明白的。”

“你是說,要我把所有賬目都拿給你看?”以目前情況隻怕是來不及了。

“不,是要找到問題的症結所在之後,順藤摸瓜,去找背後的那個人。”他捏了捏她的下巴,“信我嗎?我可以幫你找到叛徒。”

安可惜遲疑了一下,微微點點頭。

“那麼,別忘了我們倆的約定。”他對她眨了眨眼。

她心頭一跳,想起那個總是糾纏在兩人中間的“婚約”,難道真的會變成事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