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立下豪言壯語,安可惜當晚就體會了什麼叫‘病來如山倒’。
晚上從軍營回來,她就覺得身上寒一陣熱一陣的不大舒服,和軍醫探討病情那麼久,她知道這就是此次疫情的發病征兆,心中緊張,立刻吃了一些草藥,希望能把病情鎮壓下去,但是到了深夜,這病卻變得越來越重,她已經開始渾身疼痛,甚至下不了床。
安思道急得連連頓足:“這可怎麼好?我就說不讓小姐去軍營了嘛!”眼神射向一旁的江子軒。
“可惜的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能攔得住麼?”此時的他也非常著急。
“你們別吵了”她咬著牙,不忘囑咐,“道叔,子軒哥,你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娘,免得她惦記。就說我有事要留在軍營處置,今天晚上沒有回府。”
“將軍府就這麼點兒大的地方,能滿得過誰?”兩人頓時沒了主意。
“若瞞不過,我幹脆搬到軍營去住,也許以毒攻毒,反而能好。”她還在安慰他們。
“可惜,軍營你絕對不能再去了。”江子軒急忙阻止,就怕她真搬去住。
安思道急忙按住她:“小姐,您就別逞能了。這樣吧,您今天留在這屋內,我叫人去給夫人送話,然後要府中知道消息的人都封口,若是夫人不計較,也許能瞞得過。但是這病一來少則七八日期,多則十餘日,您總不能在夫人麵前一失蹤就是十來天吧?”
“能瞞得一時是一時。”安可惜牙齒打顫地說。
她不能讓娘知道她病了,父親死時,娘就傷心欲絕,若是她再出點意外,娘肯定受不住這連番打擊。
最要命的是,京中已經傳來邸報,說是五天之後那隊巡查京官就會到達柳城,到時候,她就是病得死掉,也要強撐著處理這件事。
時間,真的不多了……
也許因為從來沒有生過大病,所以安可惜不知道病起來會這樣痛苦。先是渾身冰冷,無論怎樣蓋被子都擋不住那種寒意,然後就是出汗,汗水幾乎濕透了身上身下的被褥,而那種疼痛盛入骨縫之中,讓她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生病的將士,在戰場上受傷都可以不吭一聲,這一次卻一個個麵色慘白,痛苦呻吟。
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為了不把病傳染給別人,她不讓任何人在房中服待,所以,即使想喝一口水,現在都拿不到。
她全身蜷縮在一起,不住地顫抖著,腦海中拚命想像一些美好的東西,希望可以讓自己分神。
爹教她的那套玄武劍法,第九式她還練得不夠瞧純熟,爹說是因為她殺氣太重,不會變通的緣故。可她不懂,學劍難道不就是該殺氣衝衝才有所成嗎?
娘身邊那隻雪白的母貓,這些天該產幼崽了,她都沒有時間去看一眼。她很喜歡那貓慵懶的樣子,無論是睡著還是醒著,嘴邊總像是掛著笑,懶洋洋的,一副大爺的樣子——好像一個人。
還有廚房做的菜,她近來最喜歡的是白糖紅果,尤其在這夏季,用冰糖鎮過後,那種又涼又脆的口感,倒是和冰糖葫蘆有幾分相似。
冰糖葫蘆,若是此時能喝上一口冰糖水,該多好……她迷迷糊糊地胡思亂想,忽然間,所有的片段記憶都拚湊在一起,拚出了一張人臉——尚蓋讚。
她霍然一震,好像是明白了什麼。
近日來,她做事總是心神不寧,也常神遊太虛,再不像以前那樣堅定,原來是與這個人有關!
她寫字的時候,會想到他在她耳邊嘮叨叨講著官為人之道,又幫她撰寫折子的樣子。
她騎馬射箭的時候,會想到他故作不懂武功,從馬背上摔下來的狼狽樣。
連她吃飯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找東西替代冰糖葫蘆的味道,隻因為他說,那是他思念她的味道。
真是瞎說!一個冰糖葫蘆,怎麼會和思念人的感覺相同?但他的話就像是讓她著了道,中了魔,不由自主地陷了進去。
那個貪官!那個禍害!怎麼會把她害到這步田地?!
“尚、蓋、讚!”她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希望借著這股子痛恨,壓製住房身上又一波的陣痛。
模模糊糊的,像是有人應了她一聲似的。
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依舊蜷縮著身子,眼睛都不睜開一下。
倏然,幹渴的嘴唇上有了一些清涼的觸感,像是有水滴滴在上麵。她如獲至寶地舔了舔嘴角,喃喃道:“水——還要——”
“再叫一聲我的名字,我就給你水喝。”那笑吟吟的聲音,鬼魅一般的響起,讓原本病得死氣沉沉的安可惜不得不驚得張開眼睛,瞪著站在她麵前的那個高挑身影。
“你——尚蓋讚?”她不敢相信,這個人不是該在千裏之外的京城嗎?
“你在病中都念著我,好讓我感動啊。”他誇張地感慨,坐在她的床畔,一手端著茶杯,低下頭,黑暗中隻有那雙亮晶晶的眸子依稀可見,“惜兒,想喝水就再叫我一聲。”
“休、想!”她寧可渴死也不願意在他麵前示弱,卻不會曾想過自己現在堅持的是不是一種沒有道理的固執。
她的回答又惹得他笑了:“惜兒,你知道我就喜歡你的強硬,你越是拒絕我,我就越是要親近你。”當著她的麵,他將茶杯中的水喝下,像是故意氣她一樣。
她盯著他,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你怎麼會來?”
他隻是默默地瞅著她笑,然後再一低頭,覆住她的唇,將口中原本藏好的茶汁全都哺到她口中。她猝不及防,大半茶水都被她咳嗆出來,好在剩下的一點也潤了唇喉。
“你!就不能正經點?”她咳得厲害,牽動著身軀更痛。
“正經了,你剛才就不會喊我的名字。”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漬,那動作邪氣中還透著幾分頑劣的可愛。
尚蓋讚一肘支在床上,將臉近貼在她臉龐:“說說吧。剛才為什麼喊我的名字?還叫得那樣咬牙切齒,難道我在夢中也騷擾你了嗎?”
她偏過頭去,一方麵是不想回答,另一方麵,是當他的氣息迎麵而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無法控製原本正常的呼吸。
“不過你不知道我剛才有多開心呢。”他又有些撒嬌似的柔聲說,“否則我還真不敢出聲說話,怕你一個冷眼,就把我丟到窗戶外麵去。惜兒,真不枉我千裏獨行跑來看你,我本來真的很怕你這兩個月裏已經把我忘了。”
她抱緊肩頭,背著身,悶聲說:“你出去。”
“剛說怕你把我丟出去,怎麼就真的要轟我出去?”他似真似假地又像是煩悶了。
“城中有疫病,我也得了,不想死就趕快走。”她忍不住說了實情。
尚蓋讚卻笑了:“原來你是怕我死啊?那我就更不能走了,隻能有福同享,卻不能有難同當的夫妻,算什麼真夫妻?”
“誰和你是夫妻!”她用力一轉身,剛剛看到他的臉,他卻一下子用手蓋住她的唇,“噓,別說話,我知道你病了,省點力氣,我讓你舒服點。”
他的手忽然伸到被中,摸上她的身體。
安可惜發現他居然在扯她的衣帶,不禁驚道:“你又想幹什麼?”
他笑著安撫:“別怕,我總不能輕薄一個病人吧?隻是幫你而已。你看你出了一身汗,這衣服都濕透了,穿在身上怎麼會舒服?”說話間,他已經幫她褪下了身上的中衣,手掌緊緊貼著肌膚,他手上的清涼和她滾燙的肌膚碰觸,讓她又是一陣戰栗。
“別鬧了,我不要。”她想掙紮,但又怕自己掙紮下被他的手占了更多便宜。
他詭笑,手指開始運動,並不是輕薄她,而是輕輕幫她按揉,因為生病,她身上的肌肉都已經糾結僵硬在一起,但是在他輕輕地按揉之下,不僅骨縫裏的疼痛像是減少了些,還有一種讓她迷迷糊糊的感覺,隨著他指尖的觸碰開始蔓延在心底。
“惜兒,舒服些了吧?”他在她耳畔小聲說,“如果讓我抱著你,你會更舒服些的。”
“尚蓋讚,你……”她剛開口,就被他笑著用一句話堵回去:“我沒有正經樣子。”接著她連人帶被,被她一下子全都抱進懷中。
動不了了。因為知道掙紮無用,她幹脆不掙紮,反正他這個姿勢撐不了多久就會累死,既然這個人不怕生病,幹脆傳染給他,讓他也受受病痛之苦。
她壞心地想著,慢慢陷入睡夢中,可是好奇怪,剛才還疼痛得輾轉反側,現在卻能安然入睡,這個尚蓋讚,真是個妖孽。不,是她命中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