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客晚上把自己的想法跟舅舅劉震說了說,說自己很想見見皇上。
“皇上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隻有等皇上什麼時候想起你了召你去,你才能去。你去見皇上做什麼?”
“是這樣的,我現在正在為我手頭的那些錢著急。可能是我高估了他們的貸款能力,許多錢在我手裏,放貸放不出去。我得想辦法把錢用出去,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做生意了,而且必須得是利潤很高的生意。舅舅有什麼建議!”
“販茶,珠寶,這些都不錯啊,布匹,絲綢什麼的也行。”劉震曾經當過租庸使,相當於國稅局的幹部,當然知道現在那些行業利潤高了。
“我也想過這些,這些也不是不能做,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舅舅會怎麼看。”王仙客說出了自己想開一家叫做“超市”的百貨城。
“我想過了一些辦法,都覺得不是很好。這幾天我又有了一個主意。我想開一家雜貨鋪。”王仙客沒說自己開的是超市。
“雜貨鋪有什麼好開的!”舅舅不理解地看著王仙客。
“我知道,所以,我的雜貨鋪跟別的雜貨鋪要有一些區別。”
“有什麼區別?”
“別的雜貨鋪是掌櫃或者店小二站在櫃台裏,顧客來買,店小二給拿出來。我想了一下,我開的雜貨鋪不能跟這一樣,我把所有貨物堆在架子上,讓顧客自己進來挑選。因為有這個區別,所以我決定把這種自選的雜貨鋪取另外一個名字,叫做‘便利店’,取的是便利顧客的意思。”
“你的想法倒是很奇特,跟你錢莊的構想一樣,跟別的不一樣,反其道而行。不過,要是這樣的話,不怕別人弄壞或者小偷光顧嗎。”
“不怕,我會派人盯著,弄壞照價賠償就是了。而且,我覺得我開的這家便利店需要明碼實價。在讓客人挑選之前,就把價格告訴他,並且謝絕還價。”
“你做的這些對顧客來講並不是實質性的好處,隻要你的價格有競爭力,人家就會買你的。”
“是的,我想我這家便利店,最大的競爭力有兩點,第一,我的價格一定要比別的商店賣的低,這樣別人才願意來買。第二,我便利店裏的東西一定要比別的商店的多。讓人一進來就把這次要買的東西都買齊了。要做到這兩點都需要皇上的支持才行。”
“皇上的支持!”
“是啊,我要比別的商店賣的低,就必須以更低的價格進貨,第二,現在各個行業都有行會,行會都各自經營自己的東西,互相之間沒有競爭關係。我要開的便利店,要的是總歸天下所有店鋪裏麵的貨物,我的便利店可以賣吃的,可以賣穿的,可以賣用的,可以賣油鹽醬醋,可以賣筆墨紙硯,可以賣胭脂水粉,可以賣珍珠瑪瑙,可以賣菜蔬果品,也可以賣烤鴨熟肉。總之,市場上有什麼,我這裏就可以賣什麼。要完成這兩個方麵,都需要朝廷給我一定的支持。因為現在朝廷掌控著大多數貨物的定價權和控製著各個行會,我想請皇上讓我可以直接從那些手工工人手裏和農民那裏購買到那些貨物,這樣,我才能把價格定在有競爭力的地方。”王仙客當然沒說,朝廷壟斷著這些商品的銷售,又掌控著價格,這不僅僅是對商業的扼殺,還是對民生的扼殺。
王仙客不禁想起當世的人們,念念不忘那個曾經輝煌的大唐盛世,王仙客想他們多半是選擇性失明。這個大唐的盛世也是一個計劃經濟的時代,也是一個國家壟斷的時代,也是一個窮人沒法生活的時代。他們或許隻看見了那些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隻看到了貞觀之治和開元盛世。在和平的環境下,是不是每一個大唐的子民都會覺得活得很愜意,是不是沒有戰爭就是每一個人最根本的夢想,其實,那隻不過是最低的要求。人民賦予統治者權力,第一點要求就是讓自己生活在沒有戰爭的環境之中。並不是沒有了他唐太宗就沒有了大唐盛世,人們就永遠都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曆朝曆代,人們把沒有戰爭,結束戰爭看成了對統治者的最高要求。隻要沒有戰爭,那麼,他們對我們做什麼,我們都會覺得是幸福的,因為我們活在了一個沒有戰爭的幸福時代。要是沒有他們,人們還會一如既往地生活在戰爭中。其實卻忘了,沒有戰爭隻是我們對統治者的最低要求,在此基礎之上,我們還可以要求更多的權利,他們要做的是盡量滿足我們的這些權利訴求,而不是壟斷了所有話語權。
“朝廷收購大多數手工業者的貨物,然後在指定的市場內交易,這是高祖定下來的規矩,而且,為了有序地管理商人,每個行業都成立了行會,這些也都是朝廷的規矩,你再特殊,也不能因你一個人改變。”王仙客當然知道這些,這些所有的措施不都是一個目的,更好的控製整個大唐的經濟,控製大唐的商業。隻要把這個控製好了,子民們沒有錢,就不會想別的,又不至於讓他們全部沒有飯吃,那麼,他們就什麼都不會想了,隻會乖乖的任憑統治。王仙客當然也知道要說服皇上將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他甚至可以到朝堂上和文武百官舌戰。大不了,他亮出自己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用妖言惑眾的方式告訴他們,你們眼中舉世無雙的大唐朝,會在未來一百多年後滅亡,大唐盛世也會飛灰湮滅。不過,隻要是聽了自己的建議的話,也許還能挽回這樣悲慘的結局。
但自己當然不能這樣說,自己這樣說了,不但不會達到目的,還會以謀反,叛國,妖言惑眾等罪名被殺頭。而且很有可能還會被株連九族。
“我知道,但是,你也知道,現在這些條款有些已經名存實亡了,有些已經嚴重阻礙了商業的發展,不管怎樣,條款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舅舅給我找到一次見見皇上的機會,我相信我能說服他。”
“我也知道,你走上這條路,不做出一點成績是沒法交代的。對於你的嚐試,我本來也是大力支持的,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我不能不表示再次支持。所以,見皇上的事情,我看看吧。能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
“謝謝舅舅!”
這些天,王仙客一邊管理著錢莊的生意,一邊又在安排在京城開分號的事情,要見皇上也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要皇上他老人家高興了的話,就見你一見,要是不高興,早就把你給忘了。
王仙客當然知道,雖然自己現在在皇上眼裏有了一點印象,但要獲得皇上的絕對信任是不大可能的,王仙客認為皇上是不會完全信任任何一個人的。
他給皇上建言改稅,他給皇上建言改元,但這些小小的功勞,當然不能作為讓皇上放寬對商業控製的籌碼。自己這樣去說,說不定還會讓以前的好印象完全出脫。自己得想一個萬全之策才行。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投其所好。李適會喜歡什麼呢?曆史上的李適似乎是一個中興之主,沒什麼不良嗜好,唯一的一點就是以後會受到宦官鉗製,使得唐朝因此一步步走向衰敗。當然,他現在並不關心唐朝是怎樣走向衰敗的,因為現在的唐朝還保有一些開元盛世的影子。它目前還算是一個巨人。是巨人就會投下在陽光下見不到的影子。
他當然也不會傻到去告訴他,你以後會受到宦官的擺弄,現在就得加強對宦官的控製,不然後患無窮。這些話,根本沒法說出來。
古往今來,所有帝王都會有一個相同的愛好,那就是幻想長生不老。都享受於臣子每天高呼萬歲的感覺。但古往今來,算得上高壽的帝王又有幾何呢。
就算現在正當壯年,剛剛登基的李適也有這樣的愛好,但自己又怎麼能告訴李適,我可以去海外仙山尋找長生不老之藥。就算是這樣,他又如何才能讓李適以治國之理念跟自己做交換。如果動搖了他統治的根基,他長生不老又有何用。
這些天,王仙客一直在思考怎麼跟皇上交談的問題,錢莊上的事情也就沒怎麼上心,反正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開分號的事情也快有了眉目,隻不過存貸比越來越大,讓他手裏的錢越來越多。他還在為它們的出路發愁。當然,自己手頭有一百萬,拿這些錢來付工人薪水和存款利息,還是能支撐一段時間的。也就不怕他們的競爭對手鼓動別人惡意取款。
開超市的思路越來越清晰,這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可行的方案。王仙客現在還沒想到它的替代方案。要是實在不行,有一種比較可行的替代方案就是開妓院和賭坊,但王仙客腦袋一時還沒轉過彎來,因為他一直還認為這些東西是違法的買賣。
王仙客就準備要是有條件的話,把這一條街都買下來,到時候能開什麼就開什麼,什麼賺錢就開什麼。但自己手頭這些錢可能是不太夠的吧,除非萬無一失。
這天像往常一樣,王仙客視察了一下錢莊的經營情況,就坐到二樓自己獨立的房間,他在這裏辦公,並親自接待一些白金級VIP,存款十萬二十萬以上。貸款五萬以上也由他親自接待,相比於存錢,放貸他小心了許多,沒有足夠的抵押或者有足夠實力的人給擔保,他不能輕易放貸。主要是為了資金安全的問題,盡量減少壞賬的可能。畢竟壞賬跟他的利潤直接掛鉤。
正當他在樓上為這些錢的出路冥思苦想的時候,外麵傳來了鳴鑼開道的聲音。然後就是所有在街上的人下跪高呼萬歲。
王仙客一聽是皇上駕到,不知道是到這裏來,還是從這裏過。王仙客正愁沒機會接近皇上,這皇上要真的親自找到自己來了,那正中他的下懷。
王仙客趕緊丟下手頭的事情,跑下樓去。但見到一條浩浩蕩蕩的隊伍從街上通過,千牛衛把行人阻攔在街道兩邊,不讓接近,皇上似乎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王仙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皇上要親自出宮。
皇上的龍輦後麵是一台公主的鑾駕,由於轎子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王仙客根本見不到皇上,也看不到公主。不可能是公主出嫁,公主出嫁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情,不說全國皆知,隻是整個京城是會傳開的。
而且,隊伍中並沒有朝廷的官員,看來隻是皇上和公主的家事。隻是王仙客不知道是什麼家事。
也許是公主太過調皮,或者對路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充滿好奇心,在走過王仙客錢莊的外麵時,揭開了轎子的窗簾,王仙客正在看著公主的轎子想裏麵會是誰呢,正好四目相接。
公主看到王仙客,似乎也是一驚。王仙客突然想起,這不就是那天皇上召見他的時候,碰見的芷陽公主嗎。她要做什麼。
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低著頭,跪在路上,不敢抬頭看,因為王仙客剛從樓上下來,既沒有跪,也沒有低頭,正好就看到了公主。
公主看到王仙客在看她,而她也正好看到王仙客,就閉上了簾子。
好不容易等到隊伍走過後,王仙客才有機會打聽出了什麼事情。
旁邊一個老者貌似博古通今一般地告訴王仙客,這是公主移駕公主府的時候。王仙客知道,唐朝的公主和王子成年之後就需要離開皇宮,王子往往到外地州府做別駕,公主就在京城造一座公主府。唐朝男子成年是二十歲,女子成年是十六歲。芷陽公主可能已經十六歲了,所以就必須要離開父母單獨居住,直到找到駙馬,搬進駙馬府。
由德宗親自送女兒過來就知道芷陽公主是德宗皇帝的一塊心頭肉,還沒找到婆家就足以證明德宗皇帝對自己這個女兒期望很高,一般人家的子弟,他可能瞧不上眼。
王仙客怎麼不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剛建設好的公主府呢。為了一探究竟,王仙客決定跟上去。他當然隻能遠遠地跟著。
最後隊伍出了宣陽坊,走進了宣陽坊另一頭的平和坊,往東北方向,在平和坊裏一間造勢宏偉的府邸門邊停了下來。這裏離東市和宣陽坊都很近。王仙客沒法接近皇上,隻得先回到了錢莊。
不過,皇上回去的時候並沒有走這一條路,王仙客一直也沒等到皇上的龍輦經過。
晚上王仙客回到相府,照例向舅舅打聽一下皇上的意思。王仙客甚至向舅舅提出建議,讓他能否在政事堂把這事提出來讓大家議一議。看這件事的具體可能性。不管怎樣,他一定要突破這件事情才行。
王仙客和劉震對皇上其實都不夠了解。劉震是前朝宰相,而張伉卻是一直跟著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上的。所以張伉現在漸漸得勢。劉震當然對新皇帝來說屬於還用得著的人,所以,德宗即位這幾個月,調換了很多大臣,但他的宰相位置還坐得很牢。雖然,隱隱有被張伉取代的危險。王仙客在這個危難的時候,給劉震加了幾分,最先是不畏強權,打了安定王的王子,替德宗做了一件想做,但還沒來得及去做的事情。接著為德宗皇帝提出了兩稅製改革,這種方式,至少每年能增加一倍以上的稅收,充實了國庫。國庫充實了以後,德宗就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了,這件事情就是削藩。這是他立誌中興要跨出的第一步。唐德宗出生於天寶元年,少年在無憂無慮中長大,剛進入少年時期就迎上了安史之亂,後來還身披天下兵馬大元帥的戰袍在前線作戰,最後做到了尚書令,這個可是整個唐朝惟一一個在唐太宗之後做過這個官位的人。因為唐太宗之前做過尚書令,所以整個唐朝沒人敢再做尚書令,隻有李適。可見,在戰場上,李適也是立有軍功的,平定安史之亂,他的功勞是有的。
也許就是因為這種人生的巨大轉折,使他看清楚了藩鎮的隱患,所以,自己即位的時候,就開始醞釀削藩。但一直苦於國庫空虛,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充實國庫。而王仙客提出的辦法無疑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所以,他一聽到王仙客的建議,就讓群臣商議可行性,並以最快的速度推行全國。如果效果理想,兩三年之內,他就會有充足的軍餉和藩鎮開戰了。所以,唐德宗對王仙客是很欣賞的。因為對王仙客的欣賞,對劉震也就更加倚重起來。
這一切被張伉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眼看著一朝天子一朝臣,但這個劉震就是不倒,而且,還有越來越穩固的跡象,不由對王仙客變得憎恨起來。本來皇上就要開始對劉震疏離起來,沒想到橫空出來一個王仙客,硬生生地把皇上又給拉了回去。所以,一直有一雙眼睛在暗暗地盯著王仙客,張伉簡直快到了想除之而後快的地步。但他也知道,自己這個皇上,並不是能夠被自己左右的人,雖然自己現在得寵,但這並不表示自己就能有足夠的能力影響到皇上做決定。
再說,王仙客想出來的東西,他張伉的確是想不出來。如果改稅是他而不是王仙客提出來的,恐怕他就此就可以讓劉震告老還鄉,並且再無翻身之日。不,他一定要找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