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飯,王帥把昨天挖的沙弄到紅線屋子裏,叫人搬來三個一樣高的木樁,就把簸箕平放在上麵,鋪上細沙,這就成了一個用之不竭的書寫板,他看著紅線把這幾天學的漢字都寫了一遍,中間有幾個字出現筆順的錯誤,王帥及時地給糾正了過來。
王帥還特意讓紅線早上去他的帳篷前,要先在外麵叫他幾聲,直到他在裏麵答應為止,這是做人的基本禮節。他也是怕又出現早上那樣的尷尬場景。
第二天,紅線來的時候,王帥已經醒了過來。王帥又寫了幾個象形字,人,口,手,山,石,水,火,木。並給她講了講會意字。
“所謂‘會意字’就是由一些相同或者不同的象形字組合在一起組成的新的不同意思的漢字,比如這個‘人’是個象形字,兩個人組合在一起呢,就是‘從’,你看兩個人一前一後,就成了從的本意,跟著,跟從。再比如,三個人在一起,就表示‘眾’,在我們漢文裏,‘三’就表示很多,所以,就隻有三個人成眾,而沒有四個人組合在一起的說法。再比如這個‘木’字,你看它的樣子是不是像一棵樹,它就是象形字,而兩個木呢,就是林子的‘林’了,表示不止一棵樹了,那三個木呢,它就成了‘森’,那就表示很大一片樹木了。”王帥又是邊比劃又是邊講解,他希望紅線能聽得明白。
“我們漢人有本書叫做《說文解字》,專門就是講這些漢字的造字法和它的意思,有機會我到哪裏去給你找一本來看看。現在我就隻能粗略地給你講講了,能懂就懂,不懂也沒關係,我學到現在這個程度可是學了二十年呢。”
“二十年,你有二十歲嗎,難道打從娘胎裏就開始學嗎?”紅線不信地看著他。
王帥也不知道這副身體到底是多少歲數,但自己可的的確確已經快二十五歲了,他五歲讀小學一年級,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可不是差不多讀了二十年的書了呢。他看自己這個身體,可能也就二十歲左右吧,唐朝規定的是男子二十一歲才能當兵吃餉,反正自己也差不多這個歲數吧。
王帥嗬嗬一笑,“不瞞你說,我還真是從娘胎就開始學了呢,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了,你還是專心寫你的字吧。今天多學一些,二十個字行不行。”
紅線咬咬牙,點頭道,“行,一定行。”
王帥就選了一些簡單的字教給紅線認識,有了一定的基礎,學起來就會事半功倍了。不過,自己讀小學那會兒,每天也不過十來個字。但現在紅線已經是半大孩子了,學起來就會快多了。
下午,王帥從紅線學過了一些字裏,挑了幾個寫在沙上,讓紅線認,紅線居然一個也沒認錯,而且發音還很準,標準的廣播音,所謂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王帥曾經有次看到網上的漢字存廢之爭,堅持廢除漢字的人,認為漢字是落後的表意文字,世界的發展趨勢是更便於機器輸入的表音文字,比如英文,二十六個字母按順序排列在一塊小小的鍵盤上,便能輸入所有的英文單詞和詞彙,而漢字卻做不到這點。甚至黨在建國之初,都建議直接廢除漢字,過渡到漢語拚音,所以才會有現在的漢語拚音方案。王帥想,幸好這個提案沒有實行,要不然中國的曆史還不得斷代,就像高麗棒子一般,高麗人也在曾經的某個時間強行廢除了高麗文裏麵的漢字,使得現在的高麗學生根本就不認識他們的古代書籍。好在人家高麗人沒幾本古文書,而我們的古書汗牛充棟,沒有文化的傳承性和延續性,那我們死後怎麼去見老祖宗。所以,王帥當然是堅定地站在反對的一方。漢字雖然現在不能有利於鍵盤輸入,但這不是漢字的錯,而是科技水平的落後,再說,現在也早就有了基於二十六個英文鍵盤的漢字輸入法,輸入漢字已經不是問題了。
但在提到漢字的優勢的時候,王帥也反對一個提法,那就是漢字是維護中國一統的最大功臣。要不是有漢字作為漢語的承載,像中國這麼大的地方,方言眾多,那還不形成像歐洲一樣的民族國家林立的局麵。王帥認為這個說法恰恰不注重事實,秦始皇統一六國然後實行的是‘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這才使得小篆這種字成了漢字最重要的形式。這就是漢字作為多方言國家統一的記載工具的開始,卻沒人再去理會春秋戰國時期早就已經出現了的文字漸漸向偏離唯一的漢字的標準改變的苗頭。如果不是‘書同文’,王帥有理由相信,基於最初的漢字發展起來的各種語言文字必然在這塊土地上開花結果,燦爛輝煌。就如同歐洲很多國家的語言文字都源於拉丁語係一樣,戰國對應的時期應該是古羅馬,那個時候歐洲還不是一統,還不是極權社會。反過來想,如果羅馬能像秦國一般,書同文,以嚴酷的壓迫讓那些有文字的,沒文字的統一使用羅馬的拉丁文字,而且,這樣的強力持續幾千年,那麼現在的歐洲必然也像中國這樣,隻有一個國家,隻有一種文字。
再比如,有人說,漢字的特殊性使得不同方言語音的人用書寫文字來溝通易如反掌,即便說話的時候好像是雞同鴨講。但這其實也不是事實的全部。就拿王帥最熟悉的四川方言來說,不是因為漢字有多少好處而使得人民使用它,而是這麼幾千年四川人沒有能夠創造屬於自己語言對應的文字,而不得不使用漢字。事實上,四川方言裏許多語音在漢字裏根本找不到對應的文字,拿發展得最成熟的廣東話來說,廣東語言裏有些改造過的屬於自己本身語言的文字是漢字裏麵沒有的,但這些卻被人視而不見,甚至還強迫別人承認這些字也屬於漢字。
如果沒有統一的王朝,沒有秦國,各個國家按自己的軌跡去發展,很難說就不會有各種跟漢語同宗同源,但卻是屬於自己本國家的獨立的文字體係。隻不過現在是統一的國家,所以就隻能鼓吹統一的好處。如果現在的中國一如現在的歐洲一樣,由多個相對獨立的國家組成,又會是什麼情況。因為某些原因,沒人敢去想象,也就沒人敢去假設。
當然,王帥不會對紅線講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下午,王帥教紅線識數,一,十,百,千,萬,兆,億。沒必要再教更多了。然後教了一些簡單的加減,說實話,王帥自己也不知道古人怎麼計算乘除,比如要算一道題,二百三十四乘以三百五十六這樣簡單的算術題,古人是通過怎樣的方法得出正確的結論來的,怎樣的計算過程,小學老師沒有教過這些,多半小學老師也不知道吧。
自己現在又不能把自己掌握的算術法教紅線,那得教她阿拉伯數字,但這個數字還遠沒有通行到全世界。
也許部落裏的人也從來沒有用乘除法來分配過什麼東西,不然,憑他們的知識,如何掌握乘除法。比如有一百頭牛,十人來分,他們能做的隻不過每人一次牽一頭牛,直到分完為止,而不會一次性每人牽十頭。
講了半天,紅線表示這個很難。王帥幹脆硬著頭皮教紅線認識了十個阿拉伯數字。
“我自己為了計算的方便,學了一組簡化的數字,這就對應漢文裏麵的零到九。”王帥在沙盤上寫下了十個阿拉伯數字,0,1,2,3,4,5,6,7,8,9。
“這是什麼字,看起來彎彎扭扭的,不像漢字呢?”紅線看著這幾個數字感到非常好奇。
“這是我有一次去西域在人家的一塊岩壁上看到的,問了他們當地的讀書人才知道這跟我們中原地區的零到九一樣。我覺得這些比我們寫的字方便多了,就學了下來,在我們中原,還沒多少人有這個學問呢。”
“你還去過西域,西域是什麼地方?好玩嗎,跟成都比如何?”
王帥能怎麼回答,他去過屁的西域啊,他去得最西邊的地方不過是西安,還是隻不過坐火車經過而已。
“那裏比不得我們中土,那裏多是大片大片的沙漠,你知道沙漠吧,就如同河邊的沙土一般,隻不過那裏一眼望過去全是那樣的沙土,隻有很小很小的一片草場散落在各個地方。那裏的人也騎馬,射箭。而且,他們說,他們這些字母也不是自己的,而是學的別人的,據說來自天竺國。天竺國你知不知道,我們唐朝有個高僧,帶著一隻猴子,一隻豬,一個榆木疙瘩去天竺國拜佛求經,那裏是佛教的發源地,佛教知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就暫時不講了。”
“你們中土的人真好,還能到處走走看看,我這一輩子還沒離開過這裏呢,我現在最想去成都看看,也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機會。”紅線幽怨地歎息道。
“主人,要去中土還不簡單,隻要你想,我們隨時可以去,隻要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帶你去中土看看。”王帥現在最想的就是離開這個鬼地方,到成都,到京城,他也想去看看唐朝時期的中土是個什麼模樣,是不是跟史書裏描繪的那樣。
“真的嗎,你願意帶我去中土,可是,我可以相信你嗎?”紅線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著王帥。
王帥想想也是,不過才認識幾天而已,她擔心也是有必要的,“我不說你必須相信我這樣的話,信任是要建立在彼此熟悉的基礎之上的,我也不認為你應該把自己交給一個才認識幾天的異族男人手上。所以,過一段時間吧,等過一段時間,你認為我值得信任,到時候我才帶你去成都府如何?而且到時候我教了一些中土的禮儀和漢字給你,你也不用再害怕我把你給賣了吧。你有這麼好的武藝,我現在似乎手無縛雞之力,如果我對你起了什麼歹心,你一箭射穿我的心好了。”
“嗯,就這樣吧,我先考察你一個月好了。”紅線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和王帥約定一般。
王帥知道自己的小命現在還在人家手裏,自己得拿出最大的誠意才可以,隻要離開這個地方,那什麼奴隸的身份,他就不會放在心上,反正這裏不是唐朝,也沒有文書,離開這個地方,這個奴隸的身份對自己就沒有了約束力。到時候,他和紅線是分是合,就看彼此的高興程度了。
所以,王帥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多討紅線歡心,而討紅線歡心的最好辦法,看起來似乎就是教她認字。除此之外,自己似乎也沒什麼擅長的。
每天早上王帥就不遺餘力地把自己認為可以被紅線接受的自己又懂得的知識傳授給紅線,紅線沒幾天的功夫,字已經認識了一百多個,王帥時常考察她,讓她默寫,背誦,還拿出那唯一的一本書,讓紅線辨認其中的字,紅線的錯誤率都在5%以內,而且一百以內的加減乘除,紅線都已經能夠很好的掌握了。
有什麼樣的老師就有什麼樣的學生,王帥在此期間又教了一些他從網上,史料上道聽途說來的漢地的禮儀泱泱大國,禮儀之邦,不懂點禮儀,都不好意思說自己來自天朝上國。
王帥過得很開心,唯一不開心的就是腳上的鐐銬。他想紅線多半真的沒有鑰匙,以她現在對王帥不設防的程度,有鑰匙肯定會給他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