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零五章 授業及解惑

王帥走進房間,比他想象的要華麗一些,雖然沒有太多的金銀飾物,但牆上掛了不少獸皮,野獸頭骨,和一些獸骨做的裝飾品。裏麵沒有叫做“桌子”的東西,也沒有叫做‘凳子’的東西,有的隻是一個樹叉上麵放著一塊木版。所謂的“床”,不過也就是幾張大的獸皮。除此之外,還真的沒什麼代表先進文明的東西。這日子,苦啊。

不過,他們既然能修這樣一座木樓,至少也應該掌握了一些木器的製作才是啊,怎麼什麼都沒有呢。可能是覺得不需要吧。

“小姐,這是不是就是你的‘閨房’呢,我就這樣近來不算冒昧吧。”

王帥對這個小姐充滿了好奇,在這樣一個落後的奴隸製部落裏,居然有這麼一個會說漢話的小姑娘,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但這個小姑娘似乎也隻是說得來幾句漢話而已,對中原的文明似乎也不怎麼了解。這房子裏的布置就能看出有些端倪出來。

“洗幹淨了吧,這樣看起來才像是一個老師嘛。”小姑娘打量著王帥,看得王帥開始不好意思起來,似乎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愧是中土人物,比起我們部落的人是要好看多了。”小姑娘嘖嘖稱奇,這些地方中原人,漢人可不多,特別是他們這種高山上的部落。

“坐吧!”小姑娘吩咐道。

王帥可不敢坐,這要就這麼坐下去,簡直成了衣不閉體了,下邊連風都擋不住,坐下去成何體統。

王帥感到非常尷尬地站在那裏,要有個凳子也好啊。

“怎麼?”小姑娘可沒理會到王帥的這個想法。

“我還是不坐了,就這樣站著挺好。”王帥隻有苦笑。

他看小姑娘正盤腿坐在地上,鋪著一塊獸皮在兩個膝蓋上,也不知道兜著風沒有。她似乎在做一件衣服。連這樣大的寨子都能造出來,怎麼還這麼落後呢,王帥想不明白。

“我還是叫你主人吧,叫小姐似乎不太符合你們這裏的規矩。”

小女孩無所謂地道,“隨便你了。反正你是我的奴隸,這點是改變不了的了。”

“我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你這裏既然都能修一棟這麼堅固的木樓,怎麼屋子裏連一個象樣的木家具都沒有呢。”王帥還是沒有打算坐下來。

“這寨子其實不是我們修的。”小姑娘一語道破原因。

“什麼,那這是怎麼來的?”

“這裏幾年前還是你們漢家的土地,我王領兵把漢人攆到了河對麵去了,就空了這座寨子,因我父親戰鬥有功,王就把這個寨子賜給了我父親部落。”

“那我看你們好象都有刀箭這樣的鐵製武器了,怎麼這些東西卻還不會呢。”

小姑娘也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這些東西都是我王給我們的,我們自己可不會製作。”

王帥想想也是,在他的印象中,南詔應該算是一個和唐朝差不多文明程度的國家,不一定比得過長安城,至少也和一些邊疆地區差不多了吧。但這裏是金沙江,大渡河,瀾滄江,雅礱江三江並流的地方,簡直可以說是與世隔絕,文明程度肯定比不上南詔的一些核心地區。

“那我就更好奇了,你一個小姑娘,看起來沒出過遠門,怎麼會說漢話呢?”這才是王帥現在最想知道的。

“我母親是漢人!”

“令堂,難怪,那我怎麼沒見到令堂大人!”

小姑娘一念之極,默默地說,“她死了,死了好久了,我從小跟我母親一起說話,所以才會說一些漢話,但還沒開始學寫字呢,我母親就在一次部落衝突中被敵人殺死了。也可能是我母親並不認字,我還沒來得及問。”

“對不起!我不知道。”王帥沒想到提起了人家故去的家人,這可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沒什麼,我母親說她的家在邛州,說那裏也有這樣高的山,而且還說,那裏離成都府不遠,她給我講成都府的城牆就有我們寨子對麵的山那麼高,你從成都來,你知道成都的城牆有多高嗎?”小姑娘停下手裏的活,充滿向往地看著王帥。

“這個,城牆當然是很高的了!不過,卻也沒有你所說的那麼誇張。”王帥大汗,自己隨口一說來自成都,就這麼湊巧,對方就知道個成都。成都是還殘存一小段城牆,但那牆不過二十米高,而涼山這些地方的山,海拔那都是千米以上。自己又沒有真的看到過唐朝時期的成都府的城牆像什麼樣子。

“真想什麼時候去看看!”小女孩心中的成都城會是一個什麼樣子呢。王帥心中的成都城又是一個什麼樣子呢,他也想知道答案。

王帥還想問問,你母親是怎麼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的,但他沒問出口。

“你在做什麼?”王帥看她運針如飛的樣子還有點像內地女子勤勞的模樣。

“做衣服啊!”

“給我幾張獸皮,我也來給我自己做兩件衣服,這衣服我穿著覺得有些尷尬,看來,這裏沒有絲綢,沒有棉布,連麻布都沒有嗎?”

“我有兩件我母親當年的棉布衣服,不過我舍不得穿。”

“哎,我的傻丫頭,什麼時候,我們想辦法到河對麵去,我給你買幾件衣服好了。不要說棉布的,絲綢的都可以。”

“真的嗎?”小姑娘站起來,給王帥找來一張柔軟的狐狸皮,“你會做衣服嗎,你真的能想到辦法到河對麵去嗎。”小女孩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來,不過一下子又暗淡了下去。

“別說是過不去,就算是過得去,我們也沒錢去買。”小女孩難過地說。

“你們都沒錢的嗎,難道是用貨物去換貨物。別的不說,你們這裏有鹽嗎,你們的鹽從哪個地方來?”

“我們每三個月都會派一隊人到建昌府,那裏是離我們最近的大地方,帶著一些牛羊馬和獸皮去換取一些鹽巴和弓箭。”

王帥想,可能是這種用鹽和武器達到控製這些部落的目的的原因吧,他們這裏才少那麼多漢人地區司空見慣的東西。鹽和武器可是這些部落的命根子,本來這裏根本就沒有出現一些像樣的機構行政,靠的就是這樣的統治方式。越是這樣,越是不能給他們太多的自主權,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對南詔國王來說,的確是達到目的的很好手段,他隻需要他們的貨物和他們的男丁,其他的都可以無所謂,當然,他們也隻有這兩樣東西而已。

當然,王帥也不介意,對於他這樣一個奴隸來說,錢乃身外之物,主人有錢沒錢,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隻不過是一天兩頓飯,還不一定管飽,剩下的時間就隻能無休止地幹活,直到閉上眼睛的那一天。

王帥也不回答,把手裏的狐狸皮用刀子隨意切割了一下,比照自己身體的大小,割成現在男式內褲的模樣,兩邊髖部接縫處就用針線紮好。幸好她這裏還有大頭針和麻線。這樣一條簡單的內褲就做好了。王帥怕穿著不合適,稍微做地大了一些,又不追求健美和性感,能把下麵兜住風就行了,這皮子,穿著肯定暖和。隻是,沒有長衣長褲,這個冬天如何保暖。

大小姐看王帥做了這麼一件奇形怪狀的衣服出來,搶在手裏看了半天,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你這是一件衣服嗎?”

王帥還從來沒見過連內褲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姑娘,看她那個樣子,又不好說破,隻有拿過褲頭過來,“這是穿在裏麵的,這是裏腰,這裏是兩條腿。”王帥邊說,邊比劃,“這是我們內地人穿的裏衣。”

小姑娘聽明白了王帥做的是什麼東西以後,粉臉一紅,趕緊別過身去,“去去,去把它穿好了再上來。”

王帥下得樓來,在昨天睡覺的地方,剛想伸腿套上,才發現,腳上有腳鐐,根本穿不進去。隻好又走到樓上去。他剛推開門,卻發現大小姐也在按他的樣式比劃著裁一件獸皮,隻是大小比王帥手裏拿的要小多了。“這孩子!”王帥感到好笑,她母親不是漢人嗎,怎麼這些最基本的生活習性都不教給她。

她正聚精會神地縫著衣服,忽然看見王帥仍然提著衣服,滿臉詭異的笑,正看著她。小女孩有樣學樣的樣子還真是迷死人了。她趕緊把褲子藏身後,“我不是叫你穿好了上來嗎,怎麼了?”

王帥指了指自己的腳鐐,“能不能幫我把這個東西解開,有它在腳上,我沒法穿。”

“我可沒鑰匙,這又不是我給你套上的腳鐐,你是人家那個吐蕃部落的奴隸,鑰匙肯定在昨天那個地方。”

王帥一聽,簡直想把剛做的那條內褲套自己腦袋上,這可是鐵做的,以現在的技術,沒鑰匙怎麼可能打開。王帥在電視上經常看到這樣的畫麵,把鏈子放地上,用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把鏈子從中間斬斷,下一個畫麵就看不到腳鐐或者手銬了。王帥每次看到這樣的畫麵,就要思考一個問題,鏈子是斬斷了,可是套在兩隻腳上的鐵環是怎麼解開的呢,如果也用刀這樣砍下去的話,除非不想要兩隻腳了,削鐵都如泥了,削兩條腿那不更是輕而易舉嗎。

“難不成自己要一直這樣戴著!”王帥這個傷心啊,“主人,能不能想辦法幫我解開。”

“解開,你可是我的奴隸,解開了你跑了怎麼辦。”小姑娘故意神秘地一笑。

“那可怎麼辦,”王帥一下委頓地癱倒在地上。

他想活人可不能讓尿憋死,立馬站起來,把褲子的兩邊縫的麻線扯掉,重新拿了一條麻線和針,下得樓去,先把獸皮套在身上,再把兩邊的接口縫上。這可就脫不下來了。先把當前的羞遮住吧,至於這腳鐐,即便人家有,也不會給他打開的,他可是奴隸,而且還是漢人,漢人可是天朝上國的人,這樣的人可不會安心當一輩子奴隸的,所以,一定要把他套起來。

王帥恢複剛才從容的姿態上得樓來。

“主人,我好象記得我還沒吃早飯呢,我有早飯吃嗎?”王帥雖然說昨天吃了好幾塊烤羊肉,但現在早餓了,他估摸著現在的時間應該快到上午十點了,等會都該吃中午飯了。

“我已經叫女奴煮了一點麵糊糊,還有昨天剩下的一些羊肉,馬上就端上來。”

這個時候,門外門腳下,傳來一陣說話聲,想是女奴拿來吃的了吧。王帥趕緊拉開門,他全然忘了自己不過是一個奴隸。也難怪,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哪那麼快就能接受自己作為奴隸的全新身份。

果然看到一個女奴拿兩個陶碗盛了兩碗像糨糊一樣的東西,這東西,用來刷牆還差不多,王帥看到幸好還真有兩大塊羊肉,這才接過來,女奴是跪在地上的,而盤子卻是雙手高舉過頭頂,王帥也全然忘了自己和她們身份一樣,接過來就不再理會她。沒辦法,他說什麼人家聽不懂啊。還是大小姐說了一句,外麵的人答應了一聲就走了。

“主人,我能和你共進早餐,真是小人的福分。”王帥也不管人家答應不答應,盤腿坐在地上就嚼起羊肉來。這個時候,他也不怕坐姿不雅露光了。邊吃他還邊說,“主人,不管怎樣,我認為我還是應該知道你的名字,你能告訴我嗎?”王帥咽了一口羊肉,然後喝了一口麵糊。他沒看到這裏有莊稼,這些麵可能也是換來的吧。

小姑娘也啃了一塊羊肉,這當然表示,她已經認可了和一個奴隸坐在一起吃飯的狀態。

“我父親是沙馬家族的一個小部落的頭人,叫沙馬俄裏,我還有兩個哥哥,叫日則,木土,我嘛,我叫沙馬裏外。”(以上都是音譯,裏外沒去過漢人的地方,對漢語知道的又不多,光是能說出來就差不多了)

“哦,我總算是知道你的名字了,主人,你有漢人的名字嗎?”王帥聽著這些別扭的名字,因為不懂意思,這些肯定也隻是音譯,但不好直接明說出來。

“俄裏在我們的話裏是黑熊的意思,日則是花豹,木土是白馬。我有個漢人的名字,我母親說,她在漢人裏麵姓花,叫花蓉,母親就給我取了一個名字叫花紅線。”

“紅線?”

“怎麼,不能叫紅線嗎?”

“當然能,嗬嗬。”紅線,可不是唐人傳奇裏麵飛簷走壁的俠女嗎。

“你會禦劍嗎?”王帥問了一個很八卦的問題。明知道那隻是存在於之中。

“什麼叫馭劍?”紅線的漢文水平的確不是很高。禦劍和馭劍當然是有差別的,但她不知道。

“就是,用劍殺人。”王帥吐了一塊羊骨頭。

“劍,我會用劍,也會用刀,還會用弓,我能騎在奔跑的馬上,射天上飛著的鳥。”紅線吃吃地笑,好象這些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王帥聽著可就目瞪口呆了,相比自己,那就有點汗顏,自己小時候也拿彈弓在屋後麵的竹林裏打麻雀,雖然說,準確率也很高,但和騎在飛馬上,拿弓射天上的飛鳥是不能同日而語的。自己長這麼大,還沒騎過幾次馬呢,隻不過有幾次去風景區旅遊,騎著馬照了幾張相片而已。再說,紅線那張弓,他也是看到過的,自己都沒有把握能不能拉滿。

王帥想,自己一定要讓這個小妮子教自己騎馬射箭。他感覺這個主人對自己這個奴隸還是不錯的,就有了一種飄飄然的非分之想。隻要和她搞好了關係,擺脫這個奴隸的身份,那是指日可待了。

王帥幹咳兩聲,端正道,“主人,你要我教你學漢文,不知道你這裏有沒有紙啊,筆啊,書啊,什麼的。”

“有一本書,沒有紙筆!”紅線在她的床上,變魔術一般變出一本書出來,還是拿幾張獸皮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可見這本書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王帥還以為是本什麼珍本,藏本,善本,孤本呢,結果不過是一本連封麵都沒有的書,頁麵也殘缺不全。王帥還是認識不少繁體字,雖然讓他寫,他不一定完全寫得出來,但要說認識,他是認識的,大多數常用的繁體字他是認識的,在認識的繁體字中,他也會寫其中的大部分。這是一本《史記》。應該是第一卷,裏麵第一頁是五帝本記第一的內容。書頁已經泛黃,幸好還沒有被蟲蛀。

王帥看著這本書,有點觸景生情啊,隻有在艱苦的環境中才能愛惜得這樣深,王帥是喜歡書的人,也是喜歡讀書的人,曾經有一段時間也抱著厚厚的《史記》啃,但這書肯定不適合啟蒙教育啊。不過,要她在另外的地方去找點書,可能有些困難。好歹這也是一本書吧。

要教她認字,也就隻能自己做教材,教案了。不過,沒有紙,沒有筆,這情況可著實有些糟糕。

突然,王帥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辦法,反正她也不知道,幹脆教她簡體字,按自己小學的時候學的循序教她認字。倉促之間,她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字認全,現在的學生小學畢業也就差不多認識兩三千個常用漢字也就夠了。王帥想,她要學字可能也就一時興趣,教她認個三五百個,可能差不多了吧。自己難道還真的打算一輩子在這裏當教書先生嗎。想辦法脫離這個魔掌才是真的,自己穿越過來成了奴隸,說出去總是不太好聽。

“我們什麼時候開始?”王帥把書放一邊,看著紅線。

“現在就開始吧。”紅線有些迫不及待了,她自從母親過世之後,就一直希望能有個漢人在身邊陪自己說說漢話,並且教自己學寫漢字。可是,這裏與世隔絕,要找一個讀過書的漢人還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碰到一個,那還不投入最高的熱情。

“行,現在的季節,比較溫暖,正是一年最好的時候,你會寫漢字嗎?”

紅線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王帥,“不會。”

“那會認嗎?”

“也不會!”紅線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個老師的問題。

王帥沒做過小學或者幼兒園的啟蒙老師,也不知道這個課應該怎麼上,應該怎樣循序漸進地教一些從簡單到複雜的漢字。自己當初學的時候隻知道,第一課是,上,中,下,人,口,手。

王帥看著這個簡陋的教室,連一樣像樣的教具都沒有。說不得,隻得自力更生。

“主人,我們去弄點沙回來吧,怎麼樣?”王帥隻能學王冕同學,拿沙當紙,拿小木棍當筆了。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說話聲。

“小姐,請問你在裏麵嗎?”王帥聽似乎是剛才那個拉子的聲音,當然,他聽不明白。

“什麼事?”紅線看看王帥,回答道。

“頭人要帶我們去給死去的族人送行,你去嗎?”

“我這就來!”紅線回答外麵。

“弄沙來做什麼,你不是要教我認字嗎?我有點事要先出去,你一個人去吧。”紅線邊說話邊站了起來。

“你要去做什麼,剛才那個叫‘拉子’的人跟你說什麼了。”王帥不知道紅線要去做什麼,自己作為她的老師當然有理由問一下。

“我要去給族人舉行葬禮,晚上回來再說吧,麻煩你一個人幫我去弄沙了。”紅線看了看王帥,走了出去。

王帥當然不便跟著去,自己不過一介奴隸,有什麼身份去參加人家族人之間的事情。他隻好一個人去弄沙去了,草原上本來就有一條小河,弄點沙子是很簡單的事情,部落裏沒有鋤頭,鏟子,幸好,部落裏麵的人隨身都帶著一把小刀。王帥帶了一個陶罐和紅線一起出了門。他依然毫不猶豫地從正門走了出去,紅線也不以為意。這個奴隸當的,還蠻像那麼回事。

出了門後,兩人分散開,王帥讓紅線把她身上的小佩刀給自己,來到河邊,草地上到處都是牛糞,馬糞,一些牛甩著尾巴,不知道在幹什麼,這個時候根本還沒有蒼蠅。可能是吃草吃的有點得意忘形了吧。

王帥用紅線的小刀鏟了一些細沙在陶罐裏麵,按說,這草地的景色倒也別致,不過可能因為放牧有點過度的原因,草都不怎麼高,完全就隻剩下一點草皮,王帥不知道這個部落的規模如何,但放眼望去,整片草場上,有幾千上萬匹各式牲口,而且,這麼廣闊的一片地方,就隻有他們這麼一個部落幾百號人。

對麵山上居然有蔥鬱的竹林,這是王帥家鄉那種慈竹,用來製作各種竹編家什最合適不過,王帥從小在農村長大,製作一些簡單的竹製生活用品還是能行的,當下,他就帶著沙回去了,然後讓一個奴隸給了自己一把柴刀,削了一根筆直的竹子,他的想法是做個簸箕,把沙放裏麵,就可以寫字了,寫了又可以抹掉再寫。這樣就不用為沒有紙和筆發愁了。

做這種竹編製品,竹子不能太老,太老了沒有了韌勁,容易折斷,也不能太嫩,太嫩了水分太多,做出來容易變形,而且使用壽命不長。最好是兩到三年的竹齡。

王帥抗了一截竹筒就回去了,那些在草地上放牧著牛羊的女人,小孩都看著他們,不知道他們要搞什麼名堂。

對這個部落的人來說,竹子的作用可能就是做成籬笆。王帥可是會做很多樣的生活用品,竹扇子,竹笤帚,竹背簍,竹涼席,竹簸箕等等。隻是他做的這些東西隻有使用價值,沒有觀賞價值,也就是說,一點都不美觀,好在還能有實用的一麵。

花了這個白天剩下的時間,王帥就編了一個粗糙的圓形的簸箕,半徑可能一尺左右。竹篾有厚有薄,有寬有窄,王帥本來就不是做這行的,做成這樣,王帥自己都能感到滿意了。

晚上回來,紅線看到王帥手裏編的東西感到特別好奇,似乎對他的心靈手巧頂禮膜拜。

“你們漢人是不是都會做這些東西,都這麼心靈手巧?”紅線眼看著一截完整的竹子,就變成了一個圓圓的簸箕,還以為是技術含量多高呢。

“北方沒有竹子的,隻有南方有這種竹子,也就是說,隻有南方的人才會這些竹編的工藝,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做這些東西,那些讀書人,有錢人就不會做這個。”王帥把中午放太陽下曬得幹燥的沙鋪在上麵,可能有半寸厚,王帥又用一根竹簽做成了一隻筆,然後就在上麵一筆一劃寫上了‘紅線’兩個字。寫的當然是簡化字。

紅線非常好奇地看著用竹簽在沙上麵劃出的一道道痕跡,“這是什麼,是字嗎,是幾個字?”

王帥還是覺得讓她認繁體字比較好一點,要不然這個世界上很多字她都不會認識,他想了想,這兩個字的繁體應該是怎麼寫的,就把紅字的“絲”旁下麵的一提改成了三點,線也做了變化,就寫成了‘紅線’,“這就是你的漢文名字,紅線,跟著我讀,紅……線。”

“這就是我的名字嗎?紅線,原來是這樣兩個字。”紅線看了老半天,不知道這是怎麼寫出來的。

“今天就先教你認這兩個字吧,來,你看我是怎麼寫的,一筆一劃這都是有講究的,明天,我們係統的上課,”王帥把沙抹平,一筆一劃地演示給紅線看,紅線也一筆一筆跟著王帥寫,這樣重複了幾遍,王帥問紅線是否記住了,紅線斬釘截鐵地回答說記住了。

這個世界可能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文盲,整個唐朝可能有五千萬人,其中識字的不會超過一百萬,當然,這是王帥自己的臆斷,具體唐朝的文盲率是多少他可不知道,也沒地方去統計,更加不會有這樣的史料。所有的正史野史都圍繞著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展開,在這些有文化的讀書人看來,不認字的人就該天生的不認字,認字是它們讀書人的特權。沒人會在意,這個世界有多少文盲。

唐朝有國子學,有州學,縣學,每州,每縣多不過一百人,少則二三十人而已。國子學也不過千人,也就是說各級學校最過不過十多二十萬人正在讀書。加上一些私塾,加上過往畢業人數,百萬不多。

這是因為一方麵,教育製度根本上的不公平,比如國子學,必須得是幾品以上官員的子弟才能有資格入學。另一方麵,經濟的不發達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大多數農民一輩子走不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辛辛苦苦生產的糧食都被統治階級剝削而去,根本沒有多餘的閑錢給自己孩子讀書。當然,這其中,教育水平的落後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曾經有說法,簡化字和漢語拚音方案的推廣使九州百分之八十的文盲擺脫了不能識文斷字的悲慘命運。這或許有一定的原因,別的不說,造紙術,印刷術的落後,本就使得讀書成了有錢有閑階級的特權。

紅線當然不僅僅是因為思念母親的原因才想學學漢話,一個十多年都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大山裏生活的小姑娘,她母親給她描繪的外麵的世界,對她而言是多麼的具有吸引力。她想到外麵去看看,她想去成都府,甚至,她想去唐國的京城。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從唐國來的,讀過書的人,她當然是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況且,這個人也這麼年輕,看起來也不討厭。先不管能學多少吧,總要能認識幾個字才行啊,不然別人把自己給賣了都不知道。

王帥看紅線埋頭認真地寫著,那情形,不學會,今晚覺都不會睡的了,他在一邊看著也覺無聊,就下得樓去。碰巧,紅線的父親,部落的頭人沙馬俄裏從外麵進來,手裏提著幾隻野兔,肩上抗著一頭野鹿。看到王帥從樓上下來,嘴裏嘰裏咕嚕,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不過,看樣子,似乎有些意外。二樓一般是不允許男奴踏足的,不過,俄裏頭人似乎也沒有要拿王帥問罪的意思,他對這個小女兒是疼愛有加的,既然小女兒要讓這個中土來的奴隸教她學漢文,自己還是對他稍微客氣一些,免得惹得女兒不高興。

從那邊廚房裏出來兩個女奴,接過頭人打來的野獸,今晚一大家子人晚飯又有了著落。頭人剛組織部落裏所有的男人給在戰鬥中死去族人舉行了葬禮。葬禮是天葬,所謂天葬就是讓禿鷲啊什麼的食腐鳥類把放在樹頂上的屍體吃掉。同樣,隻有紅線這麼一個部落的女人參加了。

王帥朝頭人微笑頷首,想打聲招呼,但人家又聽不懂自己的話。他現在還沒打算學這個小部落的語言,他不認為自己會在這裏呆一輩子,也許,三五幾個月自己就能找到機會,回到中土。

他現在還很好奇,自己在中土是一個什麼樣的身份,可能是一個世代當兵的家庭,也有可能是一個農民出身。當然,最好能是一家士大夫,那樣自己至少也是個軍官。不過這種想法也就想想就是了,軍官也能被敵人俘虜嗎,即使自己成了俘虜,隻要戰爭一結束,自己這邊的人肯定會拿許多的財物把自己給贖回去的。

想想自己也夠窩囊的,打仗就打仗吧,舍生取義,殺身成仁這樣的事情不會做,偏偏要當俘虜,自己回去如果麵對的是這樣一個難堪的局麵的話,還不如躲在這裏逍遙一輩子算了。

王帥走下樓來,頭人似乎看了看他,並對他笑了一笑。王帥這兩天並沒有看到紅線口中的兩個哥哥,不知道這兩個哥哥做什麼去了。頭人吩咐兩個女奴,把皮好生剮下來,兔肉用罐子煮。鹿肉還是烤來吃,然後自己就上樓去了。

王帥作為奴隸,當然得做點奴隸們做的事情,他看到廚房外麵一堆劈好的幹木材,就抱了一堆到院子中間,一個女奴跪在地上,小心地把火生了起來。他們這裏可是常年不能熄火的。在女奴的撥弄下,火很快就旺了起來。在一個石台上,一個男奴正在剮鹿皮,一隻兔子已經剮好,女奴正在清理內髒。這些內髒就是這些奴隸的食物。

很快,掏空了內髒和剮了皮的鹿,就穿在了一根鐵棒上,架在火上烤了起來。王帥無事可做,就圍在火堆邊時不時添點柴火,那個男奴負責轉動鐵棒,並時不時往鹿身上撒點鹽,其外什麼佐料也不加。它自有它自己獨到的香味。

王帥小時候烤過肉片,還是放在炭火上烤,要放在這個明火上烤,沒點技術是不行的。要烤得外焦裏嫩,火候是關鍵。王帥想,自己要是來烤的話,外麵已經烤出炭了,裏麵還鮮血淋漓。那樣的話,就隻有拿來喂狗。

王帥看這個奴隸那麼專心致誌,好像烤的不是鹿肉,而是自己的人生。自己一口都吃不到,還必須得烤得讓主人滿意才行,這就是做奴隸的悲哀。如果主子高興了,說不定還賞他兩塊骨頭啃,要是主人不高興,任打任罵還是輕的,對待奴隸就如同對待牲口一樣,說殺就殺,說宰就宰。王帥看這些奴隸似乎並沒有套什麼腳鐐手銬,可能是呆得久了,奴性已經主宰了自己的大腦,沒人會逃走,逃也逃不走,而且逃出去也沒地方可去,也還是做奴隸的命運。

王帥這副身體可能是剛從自由世界來,那種自由主義的思想還沒有磨滅幹淨,可不能讓他有機會逃走。

他現在倒是沒有做逃走的打算,別說自己不認識去成都府的路,即便認識,他也不想頂著這個奴隸的身份逃走。男子漢大丈夫,既然打了敗仗,做了奴隸,那就要靠自己的雙手去洗刷這個恥辱。

在這裏,幸好還有一個人能和他交流,不然他不死也得瘋掉。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今天沒有這麼多人,這棟屋子裏,自由之人就六個,頭人,紅線,頭人的三個老婆,管家。沒有雇傭關係,或者契約關係的仆人,幹活的全是奴隸。

王帥聞著烤得吱吱冒油的鹿肉,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口福,嚐嚐這個在未來世界不可能吃到的好東西,野生鹿肉。四條腿,兩條後腿被撕了下來,由女奴用瓦罐端上樓去了。管家住在樓下的一間房裏麵,一條前腿肉,男奴給他盛了去。

就在這個時候,虛掩的大門被撞開,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夥子衝了進來,門外一個奴隸接過韁繩。王帥一看這個小夥子,就知道是一個孔武有力的戰士。來人嘰裏咕嚕一陣吩咐,男奴趕緊把剩下的一條前腿撕了下來,遞給了他。

來的人正是紅線的哥哥,叫做沙馬土木,名字叫白馬的那個,從昨天王帥回來,一直到現在他都在部落的穀口放哨警戒,所以王帥一直都沒看到過他。這會兒換防回來,剛好來得及趕上吃晚飯。

部落的人不多,即便貴如頭人的兒子,一樣和別的人輪流站崗放哨。紅線的兩個哥哥和紅線是同父異母,他們的母親在生第三胎的時候難產而死。而紅線的母親就生了紅線一個女兒,因為一直鬱鬱寡歡,在紅線十歲的時候就死了。

沙馬俄裏從紅線的母親死後並沒有再娶,那三個名義上是頭人老婆的人其實隻不過盡的是給頭人提供性服務和繁衍下一代的義務而已,除此之外,她們並沒有什麼地位,再加上,這三個女人都沒有生育,地位更是不能和頭人的前兩個老婆相比。

在這個部落,甚至整個南詔國,因為經常的戰爭和狩獵,成年男子在總人口的比重一直很低,以至於,一個成年男子可以由五六個女人來供奉,也就是說,按均分配,每個成年的南詔國男子可以娶五個以上的老婆。不過,這並不表示說,一個男人可以繁衍下很多的後代,因為總的來說,嬰兒的死亡率相當的高,甚至一死兩命的情況更是司空見慣,所以,總人口的數量並沒有想象的成倍地增長。這是因為醫療條件的落後,加上食物的匱乏,生產力水平根本無法養育那麼多的人,那就隻能合理而殘酷地淘汰掉一部分。

比如貴如頭人的沙馬俄裏,也不過才三個兒女。別的家庭有多有少。在這個部落裏,男人的平均壽命並不很高,五十多歲,六十歲的男人就已經很難找了。在這個全民皆兵的部落,隻要還活著,就有上馬打仗的義務,到了一定的年齡,在戰場上活下來的機會相對就小多了。而這些部落之間打仗,一般是不屠殺婦女的,因為婦女對這些遊牧民族而言的重要性超過了定居的農耕民族。長年的部落戰爭使得擁有更多婦女的部落繁衍壯大的可能性更大。所以,部落之間打仗,不但搶牲口,搶財物,女人也是如貨物一般,有時候從這個部落到那個部落,再到另外一個部落。女人隻是部落延續下去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