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吏部司郎

三天的日子過得很快。郡使浦正安一到,立刻命人請談琛到縣衙。張縣令並沒有注意到浦正安用的是“請”字。他恭敬地奉上一杯茶,沉聲說道:“老師其實本不用來湖澤的,讓人帶個信來。我派人將談琛押到郡城去就行了……”

“押?!”浦正安還沒開口,他身邊一個淨麵無須的官員用一種很尖利地聲音重複了那個“押”字。

他的語調非常驚訝,與此同時他一雙眼睛盯著浦正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啊?浦郡使!”

“你別在這裏胡言亂語的,還不快退下!”浦正安瞪了張縣令一眼厲聲喝到。

“等等!”那樣子有些怪異的官員出聲製止了浦正安,反問張縣令,“談大人犯了什麼事情,你要將他押往郡城啊!”

張縣令看著浦正安不豫的神色,也不知道這官員是哪兒來的,隻能實話實說道:“他徇私枉法,壓榨鄉紳。我……參劾了他的。”

“參劾的本子呢?浦大人!”此人隨即轉問浦正安。他的調門尖利高亢,聽著有些刺耳。

浦正安搖了搖頭道:“荀公公,我……我沒收到這參劾的本章。”

這位荀公公身上穿的是內官的服飾,張縣令從前都沒見到過,自然是不認識的。但他聽浦正安這麼一說,心裏不由得打起鼓來。可剛剛的話已經說出去了,要收都收不回來了。

就在這時,談琛到了。他穿著八品縣丞的服飾,官帽卻拖在手中。他知道今天很可能就要被罷免了,所以也不用再戴著著烏紗帽了。到了縣衙把官帽印信一交,該抓該貶他也就不用操心了。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到了縣衙大堂之上,報上名號正準備參見郡使的時候。卻聽到那荀公公高聲喝道:“談琛聽旨!”

按理說他隻是八品縣丞,罷免他的官職隻需要郡使發一道公文即可。吏部的備案隻需要郡使在例行報告中提一下就行了。可這內官竟然說讓他聽旨。這說明對他的處置是由皇帝頒布的旨意來決定的。他心中暗歎了一聲,當初的所作所為還是讓聖皇記恨了。如今有了這樣的下場,都是自找的。

從本心來說,談琛對於殷昊的文治武功都非常佩服。出身清貧的他能夠從殷昊所推行的各種政策中感受到,這些政策都是與國於民有利的良政。但是殷昊和殷永隻能有一個是帝國的儲君,儲君就是未來的聖皇。天下隻能有一個皇上,所謂的“國無二主、天無二日”。這道理誰都明白。他是殷永的人,自然就得為殷永順利登位出謀劃策。如今殷永敗了,殷昊即位。他知道自己的一身所學,恐怕也無用武之地了。他隻希望能夠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現在連這麼點權力都要被剝奪了……

這真是失敗者的悲哀啊!

談琛無言地跪下接旨。但那位荀公公宣讀起聖旨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住了。前麵的那些嘉獎表揚的話他們都沒在意,最關鍵的是最後那句“即日起調任禮部司郎!”

禮部司郎!正四品的吏部堂官。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尚書被稱為“吏部天官”,實授一品大員,吏部的官員比其他各部的官員都要高半級。而司郎這一職銜根據各部分司而設置,吏部有四名司郎,這四名司郎各自負責一個司的事務,同時他們也是左右侍郎的副手。可以說各部的中堅骨幹就是司郎。

談琛之前任詹士府右春坊的時候不過是從六品。被貶到湖澤縣任縣丞更是隻有八品散佚了。可如今殷昊直接將其調任吏部司郎,直接擢升了四品八級。這樣的升遷速度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

即便是郡使浦正安也不過才隻有從四品。不說品級上差了一級,就是職銜也差上好多了。浦正安並不知道聖旨中對談琛的任命。此前他隻知道荀公公是來宣讀調升談琛回京任職的旨意的。所以剛剛張縣令說參劾談琛,他立刻撇清關係,說是沒見到參劾的本章。這麼一來所有的罪責都將由張縣令一人承擔了。

等荀公公宣讀完旨意,浦正安立即走過來向談琛道賀。可這荀公公可沒忘了張縣令參劾一事。他立刻對浦正安說道:“按說呢,咱家不能幹預地方政務。不過這談大人還沒接旨赴任,就被張縣令參劾。而且是‘徇私枉法,壓榨鄉紳’,如此嚴重的罪名。按製談大人必須暫緩調任,等此間的案子查清之後,再等候皇上的旨意了……”

“荀公公,這張縣令的參劾本章,我都沒見到……要不就這麼算了……”浦正安準備和稀泥,將此事就這麼糊弄過去。

可這荀公公好像故意要和他作對似的,他搖了搖頭說道:“浦郡使,談大人的調任是寒衣府觀風使司內呈的薦章。現在出了這事情,浦大人認為我能擔得了這幹係?還是查明了案子再說吧!”

荀公公的話讓浦正安嚇了一跳。這寒衣府此前隻是景州都護府的一個軍需衙門。但殷昊登基之後設立了一些新的機構。其中就有這個寒衣府。寒衣府表麵上依然隸屬於兵部軍需司。但那隻是明麵上的,事實上寒衣府另有一套獨立於軍隊和六部的係統,直接歸皇帝掌管。這些掛著寒衣府軍職的探子,被稱為“寒衣尉”。

雖說大家都知道這寒衣府是做什麼的。但他們都不清楚寒衣府的那些寒衣尉都在哪裏,以什麼樣的身份觀察著民風軍情。所以說這一雙雙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的眼睛,是這些官員最害怕的。

而現在荀公公說了談琛的調任是寒衣府觀風使司內呈的薦章。這麼說來關於談琛的一舉一動都有寒衣尉在暗中觀察著。這也就是說,張縣令參劾談琛的事情寒衣尉應該也都知道了。這件事誰都瞞不了。荀公公所說的擔不了這幹係,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浦正安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學生,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張縣令,將你參劾談大人的所有卷宗交給我吧!此案我會親自調查。”

張縣令也早就明白了,自己這是給自己下套呢。無奈之下隻能將他和親信們捏造出來的那些罪證交給了浦正安。浦正安的效率那是非常高的,僅僅半天時間就將所有的事實調查清楚了。這就是一起同僚之間因為政見相左而引發的構陷事件。浦正安以郡使府的名義參劾了張縣令,隨即上報了吏部備案。

郡縣之事這時就與談琛無關了。荀公公得到了浦正安的呈文,證明談琛收到參劾是誣陷的,他也就能回京交差了。而談琛則收拾好了行李回原都。

他回到原都的那天,在城門口剛好遇到了邱弘。兩人都是殷永一係的官員,此前也都相識。見了麵自然要打個招呼。

“談大人,你怎麼回原都來了?”邱弘老遠就看到了談琛,之前兩人同在東宮共事的時候,關係不錯。後來兩人分開了時常還有書信來往。見到了談琛他其實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可就是裝作不知。

談琛淡然地說了一聲:“奉旨調任,我自然就回來了。邱將軍還好吧!”

邱弘在北海大營任職,往來原都也不稀奇,所以談琛就沒問邱弘同樣的問題。

不過邱弘卻迫不及待地笑著說道:“嗬嗬!巧了,你是奉旨調任,我也是啊!”

“不會吧!真就這麼巧?”談琛這才有些好奇地看著邱弘問道。

“可不止我們兩人,皇上這次一口氣調整了三十多名官員將領。”邱弘這才說了他所知的情況,他在北海大營,靠近京畿,知道的自然多些。

說完了這些情況之後,他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道:“據我所知,其中好些人都是原來東宮的。”

他們都是春坊舊吏,對於“東宮”這個詞自然非常敏感。談琛心裏“咯噔”一下,隨即沉思起來。

殷昊此舉應該是想借著擢拔他們這些東宮舊臣收攏人心。雖說他們曾經是對立的兩方,但談琛也不得不佩服殷昊的手段。聯想到此前他任太子監國時駁回了提升談琛等東宮舊臣的事,談琛覺得已經明白了殷昊的用意。當時的皇帝還是殷震弘,殷昊若是那時就同意了對他們的提升,他們隻會感激殷震弘聖恩浩蕩。而不會感激殷昊。現在則不一樣了。殷昊親自下旨擢拔他們這些東宮舊臣,自然就會讓大家對他的寬宏感恩戴德。

兩人同行了一段路之後就分開了。談琛去吏部報到,而邱弘則要去兵部。到了吏部之後,談琛向吏部尚書路尚鈞報到之後,被分配負責考功司,他直屬於左侍郎佟政。

佟政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談琛找到他之後,人還沒有坐定,他就將一摞文書遞了過來:“這是考功司積壓的事務,你將這些先處理一下,今日下值前交給我。”

說完佟政就回對他揮了揮手,繼續批閱起桌案上的文書來了。

連上任之前的客套都沒有,就直接交給他一堆文書,談琛就這麼上任了。談琛也沒說什麼,徑直去到考功司。進門之後找到了員外郎梁昀,大致了解了一下司內的官員職司。找了間空值房就開始辦起公來。

談琛也是個比較務實的人,他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將佟政交給他的文書全部處理完畢。該批複的批複,該駁回的駁回,需要派員調查的他也都安排了人手下去調查。佟政看了看他交過來的這些文書,心中不覺放心了不少。

過了大概半個多月的時間,這一天談琛正在值房裏辦公。隻聽見外頭堂上一陣擾攘,他隨即從值房中走了出來。

沒想到他剛走出值房就差點撞到一個人。抬頭定睛一瞧,嚇了他一跳。來者身穿明黃龍袍,頭戴純金龍冕,一件猩紅的大氅上還帶著些許雪珠。

這不是當今昊天聖皇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