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三林之會

三林莊。

這處田莊位於丹崖郡城之外,是馬家的祖籍之地。全莊三千餘戶全部姓馬。這丹崖馬氏源自上古“馬服”氏,祖地在夷陵郡。馬靜之在靈寶殉國之後,其三子馬予在戰亂中流落到了丹崖郡。其後開枝散葉耕讀傳家,至今已曆四世。

馬仁奎率軍起兵之後,三林莊的青壯全部被帶到了城裏參與守城。莊內盡是老弱婦孺,原本有人向殷永進言將三林莊馬家之人盡數補拿,已要挾城內馬氏族人。但這個惡毒的建議被殷永拒絕了。

雖如此使得三林莊馬家避免了一場災禍,但三林莊還是被作為逆產充公了。隻是因為戰事緊張,還沒來得及處理。殷昊接手了江南總督府之後,下令進駐三林莊的鎮軍撤離。由景州軍玄豹旗第三近衛軍團一部對三林莊實施保護。

這些日子以來,三林莊的馬家人可以說是經曆了冰火兩重天。先是掃蕩軍進駐,將這“賊逆”之莊禍害得不輕。隨後又是景州軍在莊外駐紮。按照景州軍的布告,所有在三林莊禍害過百姓的鎮軍,不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需自首其罪可從輕處罰。同時又派人進莊宣講,發動民眾告發。對鎮軍的罪行一一清算。

一開始莊內的馬家人還有些不信。後來有兩個馬家出身的景州軍士兵回家了。在他們的鼓動下,有人開始向景州軍告發鎮軍害民的罪行。景州軍專門派了“寒衣尉”上門調查經過、取證,沒幾天,他們所告發的事情得到了落實。

三個參與的鎮軍士兵全部得到了嚴懲。有一個還被砍了頭。行刑的當天,寒衣尉特意派人上門邀請苦主前去觀刑。回來之後這家人的老爺子跪在馬使君祠的大門口給老祖上香還願,為自家慘死的小孫子超度。這件事在三林莊引起了轟動。隨後更多的舉發鎮軍罪行的苦主站了出來。他們的冤屈也一一得到了報償。

三林莊的馬家老幼如今是真正的把駐紮在他們莊外的景州軍當作了親人。在莊內巡邏的士兵常常會被莊民拉到自家吃飯。為此莊民和莊民之間還鬧矛盾。後來景州軍索性取消了莊內的巡邏,就這樣還有老百姓將自家的豬羊宰了給景州軍送去。不過讓他們不解的是,豬羊送去景州軍是收下了。但是不論他們怎麼說,景州軍全數照價付錢。沒有一次例外的。

“五叔真的是這麼說的?”馬仁奎自從張宏泰上門送了那個神秘的口信之後,他就派了一個族中子弟回三林莊探聽一下消息。

如今的丹崖郡城外雖然駐紮著大軍,但對城內百姓進出,並無限製。馬仁奎派回莊的這人回家之後,在莊中住了一天,去了幾家人家。了解了莊中的情況後回來稟報。他的父親是馬仁奎的族叔,讓他給馬仁奎捎信。

這位族老的大概意思是祖上的祖訓“不出仕,不從軍”。之前馬仁奎為了替未過門的妻子報仇,拉上了族中的上千子弟。對戰陣亡者有之,傷殘者有之。以前是為對抗苛政,族中父老無不支持,但如今景州軍仁德待民,若是繼續對抗,那就該問問馬仁奎起兵的初衷了。是為了複仇,是為了抗暴,還是為了他一己私欲!

馬仁奎聽到族叔給他帶的這個口信,心中不由得有種無力之感。他長歎了一聲之後,對那帶信人說道:“你先去吧!”

景州軍!殷昊!

這兩個名字這些天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縈繞。馬仁奎是個很自負的人。他一直認為自己博覽群書,武藝超群。如果不是族中祖訓束縛,他早就從軍入仕一展抱負了。平日裏和牛世清等誌同道合之友一起,縱論天下睥睨群雄,從來沒有敬服過誰。秦、楚、燕、梁諸王、鎮北殷家包括草原上的圖勒、邪陀在他們眼中隻不過是偏安一隅,胸無大誌承襲祖蔭之徒。當不得“英雄”一詞。

此次起兵,他們以民軍之弱旅。守城聚兵,對抗號稱“複國勁旅”的原州軍,一點都不含糊。這就更讓他心中的傲氣更甚了。

但原州軍退了,景州軍來了。景州軍沒有和他們打過一仗,卻憑著那雄壯的軍威,愛民的赤忱,一夜之間將局勢扭轉了過來。這讓他有些想不通。

景州軍和殷昊到底有什麼魔力。他們為什麼會那麼得民心呢?馬仁奎走到書架前取出一本薄薄的書冊。書麵上寫著一行遒勁有力的大字《馬靜之公家書》。

這本書是他的曾祖馬予手抄的馬靜之和家人的書信集錄。一直以來都是他隨身必帶的一本書。他自幼熟讀能夠倒背如流。

他翻開這本書之後,在第一頁寫著這樣的一段話:“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

看著這段話,他的目光久久無法離開。

這讓他想到了景州軍的那句軍號“保家衛國!忠君愛民!”

這段先祖家書中的話,和這句軍號所要表達的意思是多麼一致啊!他僅僅隻是熟讀和通背了這段話,而殷昊卻把這段話融入了景州軍的軍魂之中。

“殷昊,真英雄也!”馬仁奎情不自禁的歎道。

約定的三林莊之會日期就要到了,馬仁奎作為主人自然不能姍姍來遲,他提前一天回莊了。經過莊前的時候,看到他帶著一隊民壯。景州軍守衛三林莊的士兵立刻上前盤問。卻被馬仁奎的侍衛打了兩記耳光,雙方劍拔弩張地在莊前對峙了起來。

隨後莊中的族老馬五老爺趕到,這才化解了一場誤會。等他們進莊之後,馬仁奎和五叔等族老暢談了一個上午,下午又命人到景州軍營地犒軍,解釋誤會也算是道歉。可沒想到犒軍的東西人家收下了,但帶回了一袋錢。

馬仁奎怔怔地看著那袋錢兀自出神,他五叔在一旁笑著打趣道:“仁奎啊!你這就不明白了吧?什麼叫秋毫無犯?這就叫秋毫無犯,先前我們也送過。可人家是一視同仁,東西收下,不傷麵子,照價付錢,不損軍紀。”

“東西收下,不傷麵子,照價付錢,不損軍紀!”馬仁奎喃喃地複述了一遍這簡單而樸實的話。

他想起了在城裏,民軍士兵也有拿了百姓東西不付錢的行為。似乎當了兵,白吃白喝白拿老百姓的東西那是天經地義的。馬仁奎雖然也處理過一兩次。但一方麵不想傷了士氣,另一方麵這種事情在他看來似乎也僅隻是小節有虧,無傷大雅。

如今看來景州軍這是在小事小節上,就貫穿了他們的思想和軍魂。這樣的軍隊那是打不敗的啊!有了這樣的感受,馬仁奎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接受了五叔和各位族老的意見,隻要和殷昊談妥了民軍士兵和他們這些為首之人該如何處置的事情,他就散兵回家。

第二天就是會期了。從龍陽過來的牛世清一到,就有些興奮的對馬仁奎說道:“仁奎兄,這天下必定是殷家的!我敢斷言,天下一統結束這戰國亂世的時機到了!”

“是啊!以景州軍之實力,以殷昊之能,結束亂世天下一統不是難事。世清兄,當日我曾說過,殷昊和景州軍僅隻是一流寇。此言今日我收回!我承認,我是小覷了天下英雄了!”馬仁奎有些落寞的答道。

牛世清卻沒有他那麼失落,對於他來說,這紛繁的亂世隻要能結束,他倒是願意安守家業的。聽到馬仁奎說起當日的話,他不禁笑道:“當日你我皆是井底之蛙,看錯了說錯了又有何憾。今日我們能看到他,我就覺得很榮幸了。”

馬仁奎是知道牛世清的性情淡泊,沒有他那麼功利,隨即尷尬地笑了笑,這事也就揭過不提了。

正午時分,殷昊到了。他輕騎簡從,僅隻帶了十來個侍衛。進莊的時候也沒有騎馬。就這麼晃晃悠悠地走進來了。再加上他衣著很是樸素人也年輕,根本看不出是一方諸侯的樣子。守候在莊前的牛、馬兩家望風的家人都還以為是一起來參加會見的某一路豪強。他們都不知道殷昊這次隻約了馬仁奎和牛世清二人。就這樣殷昊沒有驚動任何人徑直來到了馬使君祠。

“煩請通報一下,景州殷昊來訪。”殷昊親自上前對守候在祠堂門口的一個家仆說道。

“抱歉,今天我家主人在此等候貴客,其他的客人可以去府裏留個帖子……”那家仆沒聽清殷昊的話,而且殷昊隻說是景州殷昊,並沒有說他那一大串嚇死人的頭銜。這是為了不致讓兩人有疏離之感。可沒想到卻在門口被這家仆直接擋駕了。

殷昊笑了笑說道:“你隻管去通報好了,我是殷昊,景州軍統帥。”

沒辦法殷昊還是隻能抬了個頭銜出來。這下子把那家仆嚇了一跳。不過想來今天這架勢也不可能有人敢冒這個名。他立刻尷尬地笑了笑徑直讓殷昊往裏進,同時扯著脖子吆喝了一聲:“江南總督景國公到!”

聽到下人的吆喝,馬仁奎和牛世清兩人訝異地對視了一眼。他們是安排好人早早的望風的,如果殷昊到了,他們該去莊前迎接的。怎麼殷昊這就不聲不響的到了呢?

不過不論他們再怎麼驚訝,既然已經到了,那就趕緊出迎才是。兩人忙不迭地迎了出來。

“景國公,草民馬仁奎(牛世清)未及恭迎,萬乞恕罪!”兩人見到殷昊連忙大禮參拜。

卻不料殷昊直接攔住了他們,笑道:“今日來,僅為朋友私聚,無需多禮,快快請起!仁奎公、世清公,兩位先請領我去給馬使君上一炷香可好?”

他這句話出口,馬、牛二人怔住了。他們沒想到殷昊到此不談別的,先提出來的第一個要求,就是給馬靜之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