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旻等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雖然他們隻有四人,而對方粗略數數有十來個人的樣子,但他們卻一點都沒有怕的心思。
“你們這幾個是幹什麼的?”當蔣旻他們看仔細了之後才發現,這十來個人並不是土匪也不是強盜,而是正經的官軍。他們的軍服是屬於鎮軍係統的。雖然穿得有些隨意,但好歹還能看出是官軍。
蔣旻看他們的樣子都是些兵痞,想著殷昊讓他們返鄉還有個任務就是要調查了解一下民變的真實情況。他們都是普通農家出身,對於這一套的官軍欺壓百姓的戲碼也不是頭一回看到。所以心中一開始就存了心不想讓自己的身份暴露。
他隨即笑著應答道:“這位爺,我們是七牌村的,這麼多年沒回家了,回來看看。”
“七牌村的?”這鎮軍小頭目打量了他們幾眼,他們的口音倒是本地口音,確信了是返鄉的百姓之後,他轉回頭問了個問題,“完稅了沒有?稅條拿來看看!”
蔣旻一聽就有些奇怪了。他一個過路的要交啥稅呢?
“稅?我們就隻是走路回家要交啥稅啊?”他有些好奇地問道。
可他沒想到對方給他的回答卻是那麼的理直氣壯。那小頭目眼睛都沒眨地說道:“走路稅!”
“走路稅?這是哪家的稅啊!”蔣旻沒想到他竟然會弄出這麼個稅來。
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對麵的鎮軍小頭目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原州軍的軍稅!我們替你們這些叛民守護家園,如今前線在打仗,軍費不夠用了,征軍稅!”
“那我們四人該交多少稅呢?”想著這也許僅僅隻是一些兵痞違反軍紀出來打秋風的,他也不想多惹事,先問了問要交多少錢稅再說。
那小頭目很隨意地說道:“不多!每人兩個大錢。”
蔣旻朝著牛三斤看了一眼,牛三斤出發前帶了些零碎的製錢,雖說如今景庫票已經不止是在景州和西北通行了。隨著往來客商的流動,他們已經把景庫票這種信用很好的票據直接作為的錢幣憑證通行天下了。而且因為西原號係統在各處都有分號,彙兌方便,如今的景庫票大有成為通行貨幣的趨勢。
牛三斤從口袋裏掏了八個新鑄的乾安通寶“爺,您點點。”
“不用了,走吧!”統共八個銅錢有什麼好點的,這小頭目將這八個銅錢一拋一接,各個在手中沉甸甸的,一順手就揣懷裏去了。揣好了這錢,他晃了晃腦袋,一幹人跟著他正要走,卻被蔣旻又叫住了。
蔣旻想起來他剛剛說過什麼稅條,估計是完稅憑證,如果有的話,那也算是一個證據。於是他囁嚅著問道:“這位爺……那個稅條呢?萬一前頭要是再收……”
“再收就再給。這兩個大錢就管這條直路,你們不是去七牌村嗎?從這裏到七牌村隻有我們這一路收稅的,別的人不會再這裏收的。”那小頭目有些不耐煩地解釋了幾句正準備離開,再次被他叫住了。
蔣旻又問了個問題:“那明天我要是出來走親戚呢?”
“今天的稅是今天走,明天再走就明天再交……你哪兒來那麼多問題啊!再問的話再交兩個大錢的詢問稅。”他這接連發問把這小頭目弄得很不耐煩,兩眼一瞪怒道。
看著這些兵痞遠去的背影,牛三斤憤憤地啐了一口:“呸!”
“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臨時起意敲詐勒索。這種事情像是做慣了的。”蔣旻的臉異常陰沉。如果各地的鎮軍都是這樣那軍民之間不鬧矛盾反倒是奇怪了。
平時不太說話的岑遷催了一句:“走吧,先回家再說。”
大家看了看他焦急的樣子,也沒說什麼跟著一起往村裏去了。
岑遷是個孝子,家中隻有一個老娘和一個寡婦嫂子。當年要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了,岑遷是不會跟著村裏的幾個後生去縣城搶糧的。也正是那次去搶糧,遇到官軍追剿,他們一路逃正好遇上了遊擊兵團就跟著從了軍。
這次回家,他已經打算好了,將老娘和嫂子接去景州。他是如今已經入了旗,在景州也娶了妻,隻要把娘和嫂子接去,這一家就算團圓了。
“娘!娘!”岑遷還沒到家呢,就忙不迭地連聲喚起來了。
但是他的叫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有些奇怪地走進家門,看到自己的母親正坐在院子裏的一張小凳子上呆呆地出神。對於岑遷的呼喊聲一點反應也沒有。
岑遷並沒有注意到小院中那略有些淩亂的雜物。他奔到母親麵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啊!我是小遷啊!”
直到這時岑母才緩過神來,她怔怔地看著兒子,端詳了好一會兒之後,猛地舉起手“啪”一聲打了他一個耳光。
岑遷一開始被母親打得懵了,但轉念一想母親肯定是怪他這些年音信全無,他隨即抬起手左右開弓扇起自己的臉來。他一邊扇還一邊罵道:“孩兒不孝!該打!”
就在這時從裏屋出來一個婦人,她的頭發略有些淩亂,步履也有些蹣跚。看到岑遷,她先是一愣,隨即就整了整有些亂的衣服和頭發,走過去一把拉住了岑遷的手。
“娘,小遷回來了是好事啊!這麼多年您不是一直都說他一定沒事嗎?您向菩薩發願禱告,這是菩薩顯靈了啊!”岑嫂一邊勸著婆婆,一邊將小叔子拉起來,眼中含淚麵上帶笑地說道,“小遷快起來,這些年你去哪兒了啊!”
“當年我跟去搶糧,官軍追我們……”岑遷聽到嫂子問,就原原本本將當年的事情說了一遍。
當聽到岑遷說參加了景州軍,如今已是伍長,還在景州娶了妻生了子。岑母和岑嫂兩個怔怔地恍如聽天書一樣地有些不敢相信。岑遷也不會說話,急得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讓她們相信。轉了幾個圈之後,他從懷裏掏出一遝十兩麵值的景庫票和一個腰牌,遞給母親說道:“這是我兩個月的軍餉和腰牌!”
看著手中的景庫票還有那刻著一個豹頭的腰牌,這婆媳倆才終於接受了兒子的說辭。過了一會兒之後,蔣旻和牛三斤兩人前後腳的來到了岑家。
他們都是鄰居,蔣旻家裏兄弟多,回家見了見之後,叫上了牛三斤帶著酒肉就來看望岑母了。直到這時看到當年和兒子一同離家的兩個後生,岑母才算真正接受了兒子的解釋。
“剛剛我聽遷兒說這次是來接我們去景州的,我的意思是明天就讓他帶我們走,離開這裏。萬一那幫家夥要是再來,也就不會碰到他們。這件事情遷兒不知道,我不說,旁人也就不會知道了。以後我們好好地過日子吧!”趁著兒子和戰友在院子裏喝酒,岑母悄悄地來到廚房對正在蒸窩頭做麵的兒媳婦小聲說道。
看了一眼年邁的婆婆,岑嫂欲言又止地點了點頭說道:“娘……一切都聽你的!”
當夜,岑遷喝了點酒早早地睡了。一大早,他就被老娘叫醒了。
“遷兒,你不是說要接娘和你嫂子去景州嗎?該起了,早早的上路吧!”岑母叫醒了兒子之後,對兒子說道。
岑遷有些奇怪地說道:“娘,你急什麼啊?我這趟回來有半個多月的假呢,再家住幾天,然後我們和旻哥三娃哥他們一起上路不好嗎?”
“不用了!我們先走,你媳婦和你兒子我都沒見過呢!早一天到,早一天抱抱我的大孫子!別磨嘰,你走不走?不走老娘自己去景州!”岑母也不和兒子廢話,言語間甚是急迫。
岑遷被老娘這麼一說他也沒法子了,點了點頭對母親說道:“好好好!您總得容我把褲子穿上吧,您先出去啊!”
“你小子是從老娘的腸子裏爬出來的,你身上什麼東西老娘沒見過!”岑母一轉身撩起簾子出去了,走的時候還氣咻咻地嗔道。
穿好衣服起了床,匆匆收拾了一下,岑遷就到了院子裏。可他隻看到母親站在嫂子門前一個勁地拍門:“秀啊!秀!起來啦!”
老太太著急的樣子讓岑遷越發地奇怪了。他正想勸母親不用那麼著急,卻不料老太太猛地一把將兒媳婦的門推開了。
“秀啊——”岑遷隻聽母親帶著哭音地一聲呼喊,他心裏一凜,一種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他走到嫂子門前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在梁上吊著。而他的老娘已經跌坐在門前的地上不停地哭喊著。
岑遷將嫂子的屍身從房梁上解下來之後,逼問著母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岑母斷斷續續地哭訴之中,岑遷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越聽他的臉越陰沉。手中的雙拳攥緊之後就再也沒有鬆開,手指甲都已經嵌進了掌心,一縷鮮血從指縫中滲了出來。
岑遷離家之後,一直都是寡嫂在照料母親。婆媳倆相依為命,這日子過得雖然苦些,但在她們心中還有著一絲希望,當年和岑遷一起去搶糧有些人是被官軍殺了,家人也收到了屍首。但岑遷卻沒有消息沒有下落。在她們想來必定是跑了。隻要人在就有希望。正是這樣的信念支撐著她們堅持了這麼多年。
以前雖然在越軍的占領下,百姓們的日子很不好過,但好歹還活得下去。原本想著朝廷的官軍打過來了,寒武郡也光複了。光複了這日子就該好過些了。
可現實卻和她們的想象差距很大。
掃蕩軍來了!這周圍的村子都被這幫家夥禍害遍了。就在一個月前,一幫掃蕩軍衝進了岑家,為了保護岑母,岑遷的嫂子被這幫家夥糟蹋了。
這還不算完,從那之後,這幫混蛋幾乎隔幾天就要來一回,每回來就好像走親戚一樣。他嫂子就得任他們輪番發泄舒服了,否則他們就威脅要殺了岑母。
岑遷聽著母親的哭訴,麵無表情地看著嫂子那死不瞑目的雙眼。他默不作聲的走進了院子,那裏有口鍘草的大鍘刀!
他今天就要讓那幫混蛋知道知道什麼叫做“匹夫一怒,血濺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