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漠南,烏遜部應該是綜合實力在第一第二位的部落。他們雖然出身烏陀人,但來到這片土地的時間很久遠了。當初他們從黑森山脈遷來的時候,正是血豫在草原部落稱雄的時候,當時的烏遜部單於迅速地就加入了草原部落同盟。憑借著傳承自烏陀祖先的鐵匠技藝很快就得到了其他部落的認同。
但是後來血豫死後,草原部落沒了領袖,又陷入到了各自為政的狀態之中。烏遜部在這種狀態下,慢慢地靠著草原部落之中很缺乏的手工業技藝積累了不少的財富。慢慢地這個部落也就發展起來了。
而且烏遜部和草原部落還有一個不同的地方。他們不遊牧,他們是定居的。烏遜部最早的定居地在閼氏山北麓的琺朵。那是一個礦區,有著很多裸露的天然赤鐵礦。後來圖勒伯力特部漸漸壯大南下將閼氏山地區占據了。烏遜部和閼氏部駱犴部等等部落隻能南遷到了漠南。
南遷之後,烏遜部就在勒延川這個地方定居了下來。這是一個山穀,按照地形來看以前這裏應該有條河流經過,不過如今這裏成了一片荒漠。周圍有些小的綠洲,這些綠洲是烏遜部各個紮薩的定居點。
勒延是座上古荒城,這種上古荒城在草原上有不少,有的已經被擴建成了大城,如圖勒的汗庭所在地霸州,還有邪陀的汗庭所在地池州。另一些則依然保持著最原始的狀態荒廢在草原大漠之上。當年的勒延也是這樣的,不過烏遜部南遷之後,就在這座荒城的基礎上經過修葺和擴建,這勒延如今倒漸漸有些繁華起來的味道了。
走在勒延城的街道上看著兩邊的店鋪,殷昊饒有興致地東看看西瞅瞅。身後的鐵虎卻是神情緊張地注視著周圍。一隻手按在腰刀上攥著刀柄的手心都汗津津地。
“鐵叔!”殷昊一轉身沒留神撞到了鐵虎,再看他的樣子,殷昊沒好氣地叫道。鐵虎被殷昊撞了下之後差點把刀給拔出來。由此可見他的精神有多緊張了。
殷昊臉帶微笑地湊近他身邊將他的手按住,小聲地說道:“你這個樣子做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是來踩盤子的?”
鐵虎聽他說到“踩盤子”這三個字,忍不住笑了。這是他們當初當馬匪時的切口。如今從身為國公的殷昊嘴裏聽來,的確是有些古怪。
殷昊看著他的樣子笑道:“你別這麼緊張好吧!”
“你親身犯險,我能不緊張嗎?”鐵虎輕聲地回了一句,不過被殷昊這麼一說他也知道自己的確有些太過緊張了。這樣反而會惹人懷疑。
對於烏遜部的攻略,殷昊有個大致的構想。不過這都需要先了解清楚了烏遜部的實際情況才好決定。因為這烏遜部比起烏拉部來那規模和實力上是有很大差距的。
於是,殷昊讓哈紮從部落裏挑了些人帶著鐵虎的商隊來到這勒延城。不過當時鐵虎是堅決反對殷昊和他們一起來的。可殷昊決定了的事情又是誰能阻止的?
“景少爺,前麵就是這勒延城最大的客棧了,我們先住下。等安頓好了小人再帶您出來轉轉?”哈紮的姐夫尼薩是哈紮特意派來跟著他們的。尼薩在部落之中也是個會做生意的,雖然不會跑很遠,漠南數部他都是走慣了的。對勒延城,尼薩也比較熟悉,當這個向導是很合適的人選。
聽他這麼一說,殷昊抬頭往前看過去,隻見一幢五層的高樓聳立在前方。在這樓的側麵牆上懸掛著三個大字“君雅樓”。
這座樓是勒延城中最高的建築,四四方方的樓,形製有些怪異。尼薩對這勒延城是非常熟悉的,聽他的說法,這座樓是這勒延城中固有的舊樓,正是因為這建築的樣子和如今的建築樣式很不一樣,所以也有人稱其為“勒延塔樓”。
雖然是勒延城中最高的樓,但因為樣子怪異,所以當初烏遜部南遷在此定居的時候,單於府邸並沒有設在這幢“塔樓”之中,而是選中了城北的一座花園。
這灰禿禿的怪樓以前都沒人要,就這麼一直荒廢在那裏,久而久之也就傳出了許多神神怪怪的故事來。後來從中原來了一個做生意的女人。看中了這樓,花錢從單於烏洛那邊買下了這樓,改造成了客棧,底下一層則做了飯館。沒想到她這麼一折騰,這荒樓竟然成了個日進鬥金的聚寶盆。也不知道惹來多少豔羨嫉妒的目光。
不過據說這個女人極有手腕和這大薩滿塔爾薩的關係有些不清不楚的,所以雖然有人一直都在打她的主意,但卻沒人敢真的惹到她頭上去。
一邊說一邊走,倒是很快就走到了。這家君雅樓的門樓很是高大。門前有一個方圓近十丈的高台,兩邊有車道可以上去,殷昊親眼看到一輛馬車徑直上了這頂上有涼棚下麵離地一丈多的高台。正麵則是一級級的台階。他們沿著台階向上走也到了那高台處。上去之後才發現這是一個三麵透風的雨廊一樣的所在,不過估計這下麵要是聚集躲雨的人恐怕能站下三四百人。
“這客棧可夠氣派的啊!”殷昊不由得讚歎道。
原本從外邊遠處看,這樓的確有些古怪,但走進了一瞧卻的確是非常氣派。這高台就好像校場上的點將台一樣。但這兩根大石柱撐起的這個雨棚卻是點將台上沒有的。殷昊一轉身往他們來處看去,這客棧的前麵正巧有一片空場,這倒真的和校閱時的場景有些相似了。那空場上一輛輛馬車馳來到了這門廊下放下了客人又從另一邊下去……倒真的有些車水馬龍的味道。
這時尼薩在他身邊小聲的說道:“景少爺,我們進去吧!”
殷昊“恩”了一聲轉身就像那大門走去。這是一扇仿照中原樣式做的大門,高大的木門開在兩邊,門上有拳頭大小的純銅門釘,按縱九橫七排列著。
殷昊冷冷一笑,這老板娘倒的確有夠大膽的。她是中原來的,不可能不知道按照儀製,這門釘縱九橫七是王爵才能使用的。這門上的純銅門釘古稱“涿弋”。這門釘最早出現在城門之上,這和守衛城池,防禦火攻有關,是一種軍事上的防禦措施。戰時,塗泥土於門上以防火焚,有了門釘就可以起到支撐作用。而平時,這種行距齊整的涿弋,就成為門扇上的一種裝飾品。所以後來在建造王宮的時候,就有了這門釘古時“涿弋”的遺製。
按照儀製,皇家用縱九橫九,而王爵親王則用縱九橫七。國公之階如殷昊的景國公府就是用的縱七橫七,但這釘就不能用銅鎏金,而要改成鐵包銀。而侯爵如以前殷震弘的鎮北侯府隻能是遞減至五。
而她這間客棧,竟然用了王府的大門,這幸好是在草原,沒人來講究這個。若是在中原,那這老板娘就隻能是等著封門砸店,坐牢砍頭了。想到這裏,殷昊不僅對這老板娘有了些興趣。他想看看這孤身一人來到草原建起這麼一座客棧的女人。按常理推論,應該是個有些凶悍的女子吧!
想到這裏殷昊轉頭問尼薩道:“這老板娘平時在店裏嗎?”
“這老板娘啊……她平時都會在大堂裏坐鎮的。就在進門之後正對這大門的位置……您進去就能看到了!”尼薩有些欲言又止,他看出來殷昊對這老板娘有些興趣。
這女人可不好惹,他有心提醒殷昊。但想了想又不知道該怎麼勸解,畢竟殷昊也沒說想怎麼樣,他若太過冒失反而會惹得殷昊不高興。
尼薩說完之後就在前麵引著殷昊走進了門。
進入這客棧大門之後,這內裏的裝飾讓殷昊又有些驚訝。在這荒漠之中,她也不知哪兒搞來這許多的綠植,整個大廳仿佛一個鳥語花香的庭院。有小橋,有流水,有亭台有軒榭。這大堂的裝飾充滿了中原風情,而且是那種江南一帶的景致。這種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的形製殷昊還真見到過,那是在秦國的禦花園中。
殷昊不僅又問道:“這老板娘是秦國人?”
“呃……這倒不是很清楚……反正這老板娘說中原話有股子別樣的味道,軟軟地柔柔地一開口就能酥到人骨……”尼薩說到這裏又停嘴不說了。他剛剛還想著要告誡一下殷昊呢。現在他又這樣說……,難免不把殷昊的心思勾起來。所以他就不敢再往下說了。
殷昊倒沒注意這尼薩的異常。隻是一邊往裏麵走一邊四處打量著周遭的陳設。不過尼薩的話他是聽明白的。按照他的描述,這老板娘是秦國人氏應該是無疑的了。也隻有秦國人才會如此說話。而且他看著那些陳設越看越像秦國的樣式。想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了一個疏漏。
他之前和鐵虎他們商量好的,就說他們是秦國來的客商。這樣也是一種掩飾,但這老板娘明明就是秦人,而且據說和那大薩滿關係甚密。若是引起了她的懷疑……恐怕要壞事。這個漏洞還得一會兒住下之後在商量一下,找個什麼借口圓過去。
走過了一頂小石橋,穿過一片石板地,他走到了這大堂中間。抬頭赫然可以看到一排寬數丈的石階梯,從中間向上到達一個平台之後,再向兩邊分開上到二樓。而這平台中間有一個類似櫃台一樣的所在。這櫃台裏有著十幾個年輕女子正在迎候著各路客商。在她們的身後有一個抬高的座位,這座位之上端坐著一個身穿白衣,頭戴菩薩巾的中年美婦。
這婦人生得確實有著幾分姿色,形容間也很是端莊,並不像普通的客棧酒館的老板娘那樣有股子風塵的味道。她端坐在那裏,反倒給人一種廟堂裏的觀音大士的感覺。
但是最讓殷昊感到驚訝的並不是這婦人的容貌,而是她身後有一幅手書的條幅。這條幅之上赫然寫著龍飛鳳舞的“立月”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