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昊走進來的時候,洛月也嚇了一跳。她這些日子一路行來,條件簡陋也無法沐浴,身上便頗為不適。到了上京自然是要在這浴宮內洗洗去去乏的。
可沒想到剛剛洗到一半,殷昊竟進來了。她正對著門口看到了殷昊後,有些尷尬地往後退了兩步。看著伊人隱入了霧氣之中,殷昊這才醒過神來。想到洛月和他之間這尷尬的夫妻關係。殷昊輕聲一歎,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一聲清脆的聲音如玉珠落在了銀盤。殷昊仿佛被這兩個字下了咒似的定住了身。
他隻聽到身後一陣水響。卻並未看到,在他身後,洛月從水中蓮步輕移走了出來。每一步踏在玉階上整個人就往上出水一分。
燭光燈影間,恰似洛神出浴,雪肌凝露,玉潔冰清。她就這麼輕輕地走到了殷昊的身邊。一雙雪白的柔荑,兩條濕漉漉的臂膀,輕輕地搭上了殷昊的肩頭。
他整個人都為之一顫,可身體卻依然兀然呆立。洛月解開了他的袍子、內衫……手腳有些慌亂,動作也不是很熟。關鍵是男子的衣服,同女子不是一樣的穿法。總有些生澀。她自幼穿衣都要人服侍,如今卻要為殷昊寬衣解帶。
洛月想著,既然已經成了他的妻子,那為自己男人做這些事自是應當的。好在還不是很難。
片刻之後,殷昊被她牽著手走進了那浴泉。相對無言,殷昊頗有些緊張地坐在池中,任憑洛月為他搓洗沐浴。
“啊!……”她輕聲的訝異著,她發現了他背上那些密密麻麻地疤痕,“這是怎麼弄得?”
“小時侯,在圖勒為質,被鞭子打的。”他輕描淡寫地說著,那段回憶一直是他心中的痛。不過這話語之中依然有著一絲不自然。
她的輕撫讓他感覺很舒服。長大後他是第一次被一個女人這樣撫摩,丹田中一股莫名地氣息在升騰。
“疼嗎?”她的發絲撩著他的脖頸,有些癢癢的。一顆螓首湊到他的耳邊吐氣如蘭,一股如蘭似麝的處子體香直透肺腑,暗香縈繞著讓殷昊丹田裏升騰起一股火流。
如此境遇之下,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啊。
可就在這時,一陣冷風吹了進來,風吹走了心中剛剛泛起的漣漪。
殷昊一個激靈仿佛瞬間醒神了一樣輕輕掙開洛月的臂膀,往門口邁了一步。
“為什麼?”洛月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雖然不知所措,但還是下意識地撲上去抱緊他,纏住他。一滴熱淚溫溫的滴在了他的背脊,也打濕了他的心。
“流水本無情,落花非有意……”她癡癡地念道,“你真的就是那無情的流水,而我就是無意的落花?”
“公主,越岩……”殷昊想到了公主瀝血為誓為越岩求情的樣子,心中一陣地痛。
“不!別提那個人。那曾經是一個夢,現在是一個噩夢。”公主努力地甩了甩頭,驅開那個陰影。
“公主,我不願以夫妻之名束縛你,我隻願看到活生生快樂的你,而不要一個丟了魂魄的你……”殷昊被公主的香唇吻住了,截住了他的話。粉臉斜偎,朱唇緊貼,一點微甜的露如初融的雪浸潤著受傷而枯黃的心。
當突如其來的激吻過後,殷昊把洛月絕美的容顏捧在手心,深情地凝望著這女人。兩彎似蹙非蹙柳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你這木頭,看不懂人家的心思。還記得‘名琴本成雙,莫使兩分離’這句麼。你贈我‘鳳鳴’,我還你‘龍吟’。你還不解我之本意嗎?”說著說著一行珠淚又流了下來,“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年少無知,把豺狼當作了情郎。卻把一顆真心給傷了。對不起……對不起……”
殷昊用一個吻止住了她的哭泣,恰似東風襲來花帶雨,將洛月吻得魂飛九天,心潮激起萬種風情。
交頸鴛鴦戲水,並頭鸞鳳穿花。喜孜孜連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帶結。雲鬢高聳,肩膀上露出兩彎新月,金釵斜墜,枕頭邊堆出一朵烏雲,萬千青絲化做情思,散開來恰似涓涓溪流繞過了積雪之峰。
這一夜,帳外深秋寒夜更露重,帳內卻是花好人圓春色無邊。
清晨,洛月醒了,成親兩年多……可昨夜,她才終於成了一個女人。
洛月的動作驚動了殷昊,他也醒了。醒來後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洛月含羞帶怯的嬌顏。
“公主……”殷昊想起了昨夜的癡纏,尷尬地喚了一聲。
“別叫我公主!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什麼公主……,叫我洛月,或者……月牙兒,隻有母後知道我這個乳名,皇兄都不知道的。”洛月的話其實還有一個暗示,這個名字隻有你一個人知道。
“月牙兒!”殷昊心中一陣狂喜。
她嬌羞地將一顆螓首埋在他的胸膛。
他低下頭輕輕地吻她……
圖勒汗國南下的征伐很是順利,如今都已經占領了烏拉部大片的領地。正準備從此出發向西南出擊邪陀汗國的腹地。
殷昊一行很順利地找到了圖勒大軍的臨時行營——庫裏台。
這裏是原本烏拉部過冬的老營。地處伊裏河中段的一處台地上。遠遠地能看到蒼穹峰終年積雪的山頂。
圖勒人出征更像是舉族遷移,大批的部民,趕著馬羊隨軍前進。一眼望不到邊。伊烏蒙早就知道殷昊要來,一早就派了一隊怯薛前來迎候。讓殷昊有些意外的是,這隊怯薛士兵帶隊的竟是熟人。
怯薛千戶忽爾楞。
忽爾楞是圖勒衛特部的大劄薩之子。圖勒衛特部的圖勒赫單於早些年曾經有恩於殷昊。所以再見到這個曾經欺淩過他的家夥,殷昊並沒有什麼異常。反而是忽爾楞一直有些尷尬的樣子。
穿過一大片牧人的氈房,在營地中央有一片開闊地。開闊地的中心是幾座高大的金帳。那就是如今圖勒汗國最高權力的所在——可汗庫裏台
圖勒汗國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一個國家。它更象一個部落聯盟。各部落通行圖勒語。各部落都有各自的首領——單於。單於是世襲的。而可汗並不是。最初圖勒汗國成立的時候,其可汗是在眾單於中間推舉出來的。後來部族的發展出現了不均衡,這種推選製漸漸就被世襲製所取代了。
圖勒汗國從推選製正是進入世襲製,最早要追溯到黃金家族的誕生。當初圖勒汗國曆史上最偉大的汗——穆真汗將其出生的伯力特家族確定為黃金家族。隨後不是黃金家族出身的人就不能擔任可汗了。
如今黃金家族的世係傳承隻留下了兩個部落,一個是烈炎部,另一個就是伊爾胡部。前任鄂畢汗是出身黃金家族嫡係的,但是這個伯力特部早就在隨後的發展中分裂成了各個部落。可以說圖勒汗國的前生就是伯力特部。
後來經過吸收其他的外來部族,最終形成了如今的格局。伊爾胡部最早起源於更西的黑森蠻族。這些來自西方的突騎,作戰凶悍勇武,且以騎射見長。他們行動如風,特別的是他們的長弓,射程極遠。他們常年居於馬上,可以追擊敵人達一個多月。誰要是被他們纏上那基本上就是不死不休的。
而烈炎部的騎兵則善於砍殺衝擊,屬於重騎兵,和伊爾胡騎射兵的攻擊方式並不同。
“忽爾楞,圖勒赫單於在庫裏台嗎?”殷昊轉頭問了忽爾楞一個問題。
當年在霸州汗庭,圖勒赫是少數的幾個對他非常友善的人。還幾次救過他。殷昊對這份情一直都謹記在心。總想著有朝一日要好好報答這位恩人。
殷昊的問題,讓忽爾楞一怔。他遲疑了片刻之後,有些落寞地說道:“主子……主子沒了!”
圖勒赫沒了!
曾經在草原生活多年的殷昊自然知道這“沒了”兩個字代表著什麼。從忽爾楞的表情上也能看出那種刻意壓抑著的悲傷。
“什麼時候的事情?現在部落的單於是誰?”殷昊麵色平靜地問道。
“一個月前,主子帶人前出追擊,誤中了埋伏……”忽爾楞再也忍不住悲傷地抽泣了起來。
“那部落現在由誰即位?”殷昊想著圖勒赫戰死,他的後人總應該在的。沒想到忽爾楞接下去所說的話,更讓他吃驚了。
“歹爾曼決議,將部落分拆了並入烈炎等部了。”忽爾楞的眼神中充滿了失落。
殷昊更加震驚了:“為什麼?單於的後人呢?”
“主子……主子終身未娶,哪來的後人?”忽爾楞歎道。
殷昊突然想到了圖勒衛特的由來。“圖勒衛特”其意本為,圖勒的奴伴。這些部民都是些流散在草原的異族,種族成分極為複雜。汗國將其編為一部,但部落中實行的卻是軍戶製。部落單於最早是由穆真汗的妻弟掌管的,後來就一直世襲。不過他們從本質上並不是一個單獨的部落。所以一旦出現單於無後繼承人空缺的情況,並不是選派親族即位,而是由部落會議歹爾曼議定將其部屬分配拆分。
不過這條古老的規定從來都沒有實施過,知道出了圖勒赫這麼一個終身未娶的異類。至於他為什麼一直沒有娶親。其實大家都知道,就是沒有人去說而已。那是為了殷昊的母親——伊爾黛。
想到這裏,殷昊不覺有些索然,要和舅舅重逢的欣喜都讓他提不起興致了。
剛剛還有說有笑的隊伍,突然之間沉寂了下來。金帳已經搖搖可望。庫裏台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