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虎不懂什麼琴音,他隻知道水易寒臨出來之前交代他,看著點那個越國世子,讓他保護好公子。
但是現在公子和這鳥世子在下棋。下著下著公子開始時不時地發呆,而他對麵的鳥世子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怪怪地。
“公子!公子……”鐵虎突然之間粗聲粗氣的嚷嚷讓殷昊等人都是嚇了一跳。連屏風內的琴音也嘎然而止了。
殷昊回頭瞪了他一眼:“你作什麼!胡亂嚷嚷不懂規矩!”
“俺……要上茅廁……憋不住了!”鐵虎愣愣地憋出這麼個理由來。
殷昊隨即不滿地對他揮了揮手:“速去!真是的……”
他轉過頭對越岩抱歉地說道:“下人粗鄙,請世子見諒。”
越岩的確覺得有些掃興,但也不能因為這事太計較,那樣就顯得他不是謙厚君子了:“無妨……公子,該你了!”
他的手指了指棋枰。被鐵虎這麼一攪和才醒過神來的殷昊定睛一看。苦笑著搖了搖頭。
原本中腹已然由一個活眼連起了兩大片,可偏偏剛剛一個錯失自封一眼。經過幾次打劫另一個活眼,眼見也不活了。如今隻剩一個活眼,這片棋卻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殷昊開始長考……
棋枰上的局麵依然是敗局已定,原本雙方還有三目的差距,但在這一個昏招的錯失之下,中腹的三十多目全部被屠。這樣的局麵可以說是無力回天了。
越岩此刻氣定神閑地等著。在他看來殷昊如今的局麵除了投子認負已經是別無他法了。即便是他長考,也不過是拖延些時間而已。按照民間的說法,這叫耍賴。
屏風裏的琴曲斷了之後,也沒再彈。等了一會兒之後,殷昊耳中隻聽到一聲冷哼。看來公主是得了傳譜,看到殷昊敗局已定卻以長考拖延時間。可能覺得殷昊這人除了耍賴和拍馬屁也就沒什麼本事了,所以才有了這麼一聲冷哼。
一個侍女過來挑了挑燈中的燈芯,棋枰上的燈光似乎亮了一些。越岩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蓮子羹。這已經算是夜宵了。
他略有些得意的問道:“公子,我們不如封盤吧,待來日……”
他話還沒說完,殷昊撚起一顆白字放入了棋枰之內。
越岩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棋局。看了半天他抬起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殷昊。
剛剛殷昊落子的地方竟然是自己另一片尚還活著的棋,大概有個五六目的樣子。他把這片活棋生生地給填死了。
雖然覺得殷昊這手棋昏聵不已,但越岩還隻能繼續下。他很順利地提掉了殷昊在中腹的一條大龍,連帶著最後被殷昊自己填死的那五六目白棋。這樣一來中腹幾乎就空了。
殷昊除了角邊的幾小塊棋之外已經沒有什麼實地了。但正當越岩準備進入收官階段的時候。殷昊再次落子……
這次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打劫。
他既然打劫越岩必然是要應劫的。但最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應劫之後,殷昊卻脫先轉到了左上角在一個空檔裏落子——斷。
這麼一斷憑空出現了一個征子的局麵。
越岩更糊塗了,他這樣左一下右一下零敲碎打的落子,完全沒有什麼套路可言。既然你要征,那就陪你征罷!
越岩隨即一路征子。這一路征他是看得明白的,最終還是他贏,前方的位置有個黑子呼應著,即便是殷昊死纏爛打到了最後,還是一個輸子。
可偏偏這時屏風裏的公主“啊!”地一聲驚咦。
越岩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最具戲劇性的情況發生了。殷昊並沒有繼續征子,而是轉而打劫。
越岩的每次應劫之後,殷昊就會在那條大龍之上斷出一個斷點。一路劫一路斷,把這一條大龍斬斷地如寸寸襤褸的一個乞丐一樣。等到越岩覺察出不對勁的時候,殷昊繼續征子,一路向下直搗黃龍。
一路的劫征向下,越岩眼見著就要收尾,沒想到殷昊提前落了一子在他看準的接應點錢攔下了越岩雙方麵的交彙點。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個接應手本身還是個劫子。
如果越岩不應劫那麼右下的一片優勢瞬間就蕩然無存了。
亂拳打死老師傅。殷昊先是自陷絕地,空出戰場。然後就在周邊看似無心實則有意的多點布局。
當他開始征子打劫的時候,這局棋的勝負其實已經注定了。原本大局在手的越岩被他的左衝右突頻繁招架,最終現出了大空檔。中腹這新出現的大龍順勢被屠。
輸了!
越岩最終以二十目的差距輸了。
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占優的局麵生生被殷昊的野路子給攪和了。
“你為什麼不跟他說……我們的事情。”長寧公主坐在屏風裏幽幽的問道。
此時殷昊已然離開王府回去了。而越岩還兀自坐在那棋枰麵前呆呆地苦思冥想。原本兩人商量好的,由越岩提出來讓殷昊知難而退,主動放棄這段婚姻的計劃根本就沒有實施。公主的問話顯然沒有讓越岩回轉神來。
“他贏了……他怎麼就贏了呢?”一向自負的越岩絕對沒有想到這次的棋局竟然會是這麼個結果。對於公主的問題,他根本沒有考慮過。
他自幼在洛都長大,生來就是個質子。但是越岩心中有雄心壯誌,由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呢。更何況是仇敵的女兒。他當初以翩翩的風度讓公主芳心暗許,也隻是為了複國的計劃。
穆庫造反其實一直都是他在幕後推動,而穆博被殺,駙馬之位空懸。這都是他所設計中的各個連環中的一環。
可偏偏橫插進來一個殷昊,生生搶了他的駙馬之位。他自然不甘心。對於殷昊的了解,他並不多。這個同樣自幼就作為質子的鎮北侯二公子,從來沒有落在過他的視線範圍之內。而且殷昊在草原呆了十年,回原州後又是深居簡出,幾乎都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對於殷昊,他是一無所知。
自負的越岩當然不會把殷昊放在眼裏。他想了很多辦法,這次的棋局隻是一招而已。他絕對有信心,攪黃了這樁婚事。但偏偏出師第一招就被殷昊破了。
從來沒有失敗過的越岩,又怎麼能甘心呢?
公主看著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無奈的回宮去了。隻留下一聲哀怨的歎息。
朝廷裏清除了許多穆庫的餘黨,空出來的這些職位都被杜輔文的那些黨羽瓜分一空。等這些人事問題都解決了,朝政也漸趨穩定了,似乎到了解決一下公主的個人問題的時候了。
朝廷裏召開了廷議。但是原本說好了的事情卻又出了變故。大司馬曹德豐提出原州都護在北偏安,一直都有不臣之心,殷昊不宜招贅皇家。而越國,臣服多年,近年來國力漸強,越王世子越岩從小在洛都長大。順服恭敬,堪為公主良配。
這個提議一出,竟然有著不少的朝臣讚同。這下子把原本以為這次廷議隻是走個過場的宣宗和杜輔文都弄懵了。廷議結束之後宣宗把杜輔文召到後宮。杜太後一早就聽說了今天廷議的結果。看到杜輔文之後,劈頭就是一頓臭罵。
“四哥!這是怎麼回事?這曹德豐不是你的人嗎?怎麼公然跳出來唱反調啊!”杜太後是家中幼妹,而杜輔文排行老四,家中遭難的時候,就他和弟弟輔傑活了下來。後來杜太後得寵,他們兄弟倆連帶著得了勢。所以別看他是兄長,見到太後可從來不敢擺哥哥的譜。
“太後,這曹德豐剛剛從上京回來,我也沒跟他說起過招贅殷昊的事情……恐怕他也是不知情。”杜輔文雖然惱恨曹德豐和他不打招呼就瞎起哄。但是兩人的關係深厚,在太後麵前自然是要替他遮掩一下的。
“什麼都不知道就瞎起哄!你看看……你都用的是些什麼人啊!”杜太後憤憤不平地說道。她向來就是說一不二的性格,要是有人違逆她的意思,那可絕對沒好果子吃。殷昊的事情她已經打定了主意。那是絕對沒有理由更改的。廷議本身就是一個過場,但麵子上的事情也不能不顧。
太後轉頭看了一眼宣宗,對兒子今天當機立斷退朝停議的舉動她還是很高興的。
“給我把這個曹德豐給罷了!”杜太後一句話把杜輔文和宣宗都嚇了一跳。
這曹德豐也是武將出身當年跟著顯德帝東征西討戰功無數。隻是其人比較貪財好色和杜輔文走得也近,是杜輔文掌控軍隊勢力的一個得力助手。穆庫謀反被誅之後,他力主將曹德豐推上大司馬的位置,就是為了能讓杜黨在軍隊係統中占據一個重要的位置。罷了他換誰上都沒他合適。
杜輔文隨即轉頭看了一眼宣宗。
宣宗雖然不喜歡曹德豐起哄架秧子,但是這人勝在聽話。軍隊係統一直都被前大司馬穆庫和大將軍納延罕把持著。他這個皇帝也插不上手,這次的兵變就是他心頭最大的隱憂。曹德豐雖然影響力不及穆庫和納延罕,但好歹也是前朝猛將,自有一批追隨者。他是穆庫服誅後第一個向宣宗表示效忠的軍隊將領。他也不想換了這個新任的大司馬。
“母後,穆庫剛剛服誅,軍隊內部還不是很穩定,如果把曹德豐換了,怕……怕軍心不穩啊!”宣宗明白老舅看他的意思,這就是想讓他出麵勸勸母親。他也有這方麵的擔心,所以該勸的還是要勸的。
最終杜太後並沒有堅持要撤換大司馬。不過她也跟杜輔文說好了,讓他去說服曹德豐,別在這件事情上給她找不痛快。
可誰知道杜輔文回府之後立刻有人像他稟報,說是曹德豐收了越岩十萬兩黃金還有五個美女。
這可把杜輔文氣壞了。
為什麼?這越王世子原本和杜輔文的關係不錯,可這次既然想要當駙馬為什麼也不提前打招呼,更沒有禮物送上。這不是明擺著看不起他嗎?
這曹德豐也不是東西,得了好處,自己就上奏了,也不和他通個氣。杜輔文感到被人忽視了。堂堂中書承旨當朝宰輔,竟然被人忽視,他又怎麼不氣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