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劉尚的供述,殷震弘的臉色越發地難看了。
他的眼睛直視著身邊的兩個兒子。那手拿馬鞭的胡人乞丐很有可能就是一路逃亡歸家的殷昊。即便不是他這馬鞭的來曆總能問個明白。如今倒好,竟被這兩個兒子……打死了。
“我平日裏是怎麼教導你們的,不可仗勢欺貧。你們可倒好,不但強搶人家的寶物,還……”殷震弘的目光冷冷地盯著長子。這件事情雖然是殷泰引起的,但殷永不分青紅皂白的出手,卻是最終的結果。
伊爾黛夫人哭泣著打斷了丈夫的話:“弘哥,先問那人……屍首去處,泰兒和奴才們的罪以後再處置不遲。”
殷永看了一眼三弟。雖然這事情自己是被弟弟連累了。但當時他出手也太重……想到那人有可能是自己的二弟殷昊,他的心裏確是非常自責和愧疚。
“兒當時請安國寺的寬永師傅,代為超度……”
殷震弘隨即吩咐人去安國寺打聽。
安國寺。
“你是說邪陀汗國巴斯忽勾結烈炎部的突魯特在密謀內亂?”虛雲禪師的禪房裏隻有他一個人。
看似自言自語地他又問了一聲:“越國那邊呢?你上次說他們在和邪陀汗國暗中聯係,有沒有探聽出來些什麼呢?”
依然是沒有人說話,但老和尚卻雙目微闔微微點著頭。
“我知道了,你讓他們抓緊些,現在捕風捉影的消息還是太多……”
虛雲禪師從窗口望去……院中石桌上殷昊正在吸收著月之精華。
這時有人敲門。老和尚嚴重精光一閃,冷聲問道:“什麼事?”
一個小沙彌在門外回道:“鎮北侯府有人來……”
虛雲袍袖一揮,禪房的門隨之打開。那小沙彌停住了話頭,走近老和尚身邊,附耳對老和尚說了幾句……
“你如實回複。就說請老衲明日侯爺夫婦來寺內一敘!”老和尚吩咐道。
晨曦剛白,朝霧未散。
殷震弘攜著夫人叩開了安國寺的大門。昨夜聽家人回報說那日和殷泰他們發生衝突的那人沒死,虛雲方丈將他救活了。這消息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意外驚喜了。想到隻要找到此人,就可以得到兒子的消息。一夜未眠的夫婦倆一大早就來了。
虛雲方丈腆著個大肚子,胖胖的臉上帶著微笑。接到了弟子的通報後慢悠悠地從後院走了過來。
“侯爺恕罪……老衲昨夜得到消息,卻不知兩位這麼早就駕臨敝私,未曾遠迎恕罪則個……”這老和尚笑嗬嗬的客套禮數,被殷震弘打斷了。
他和夫人心情之急切又哪裏顧得上禮數:“大師不必客套。那人現在何處?我們有些事想要問他。”
殷震弘知道不把話說明白了,老和尚肯定還要把奉茶之類的規矩要按部就班的演完全套。
“他此刻正在禪房休息……”虛雲慢條斯理地話再次被殷震弘打斷了。
殷震弘已經站起來急切地說:“快帶我們去。”
晨光透過窗格暖暖地灑在房中,殷昊在榻上趺坐。體內的邪火依然在和本命真火對峙著。昨夜他吸收了大量的月之精華。月為太陰,屬水,不入南北鬥。月之精華是一種陰性的能量,以水生木,以木生火。七朵本命真火已然比開始之時長大了許多。那藍色的邪火又退避了一些,而沒有了能量支持之後,這邪火似乎也小了許多。
此消彼長之下,有朝一日必然能夠消融了這邪火……
禪房的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殷昊抬頭一看怔住了……
門口進來的兩個人,正是他朝思暮念的父母。父親已兩鬢霜染,而母親雙眼紅腫。徹夜未眠的他們麵露疲態,但卻難掩急切焦慮之色。
“昊兒?……是……是昊兒!……弘哥!他是我們的昊兒……”伊爾黛夫人看著那張酷似伊烏蒙年輕時模樣的臉龐……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哭喊著撲向殷昊。
殷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著撲進了母親的懷抱:“阿母!”
這一聲呼喚隔了十年,十年前去霸州為質的時候,他才隻是個七歲的稚子,如今卻已經成了個健壯的漢子了。
伊爾黛緊緊抱著兒子不撒手,而殷震弘一把抱住了妻兒……再堅強的漢子麵對此情此景亦無法不流下熱淚。
虛雲輕輕地掩上房門。哭聲從禪房裏傳出來,這哭聲讓禪房外的人聽來是那麼動情,喜悅和痛苦交織在這嚎啕的聲響中,久久無法讓人釋懷。
看破世事的老和尚,也不禁用袍袖拭了拭眼角。
當初伊爾黛年輕貪玩,偷偷跟著商隊來到原州。與殷震弘相識相遇,美人情長英雄氣短。兩人私定了終身。雖然伊烏蒙並不樂意妹妹遠嫁,但適逢鄂畢汗提親要納伊爾黛為妃。他更是不願妹妹嫁給年近六旬的大汗,這才答應了伊爾黛和殷震弘的婚事。
但沒想到這樁婚事給伊爾胡部和原州殷家帶來的卻是一場災禍。伊烏蒙被鄂畢汗疏遠,殷震弘也在威逼下不得已將兒子送到霸州為質。
十年前殷昊離家之後,伊爾黛生了一場大病。此後也是一直落落寡歡,殷震弘也傷心不已。直到殷泰出生後,才有了一些改變。但殷震弘和伊爾黛對殷昊依然是十分牽掛。
五年前,殷昊脫逃,如萱被迫和親,老夫人離世。這一係列的變故讓鎮北侯府陰雲籠罩。全家都沒有了笑顏。雖然近幾年因如萱得寵,原州和圖勒汗國之間的關係有了很大好轉。但殷昊的下落不明,一直都是鎮北侯府的禁忌話題。
如今失蹤多年的侯府二公子回來了。合府上下歡天喜地,那些仆役下人即便是有些小錯,也沒有人會在這當口處罰鞭撻。喜訊衝淡了一切的陰霾。
這個好消息很快也傳遍了原州城。殷震弘一向愛民如子樂善好施,原州百姓對世鎮原州的殷家十分的擁戴。如今侯爺府合家團聚,全城都在歡慶。
“昊兒,我們全家總算團聚了!我和你阿母這塊心病總算斷了根了!嗬嗬……阿黛,別哭啊……昊兒回家了應該高興才是……”殷震弘說是這麼說,他自己的眼淚還掛在臉上沒幹呢!每每想到流落在草原上的這個兒子,殷震弘心中總有種隱隱的痛楚和愧疚。
“是啊!我不哭……昊兒,這麼多年可苦了你了……”才說了一句伊爾黛這麼多年兒子所受的苦,不由得又流下淚來。
殷震弘無奈地寬慰著夫人,隨即又想起一件事來:“對了,這馬鞭是你的,你弟弟不懂事,讓人搶了來,我已經罰他禁足一個月好好反省了。昊兒你也莫要怪他,他還小……”
“不知者不怪,阿爹。您也莫要苛責三弟了。”殷昊心想當日那小子雖然可惡,可畢竟是一母同胞,沒必要過分追究的。
“恩,這次的事情還是要給點薄懲的……我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就要和睦相處,永兒……”對於殷昊的態度,殷震弘比較滿意。但是這次殷泰犯錯最主要還是他那紈絝性子,不懲戒以後就會惹出大亂子來。他又轉頭看了一眼長子。這次的事情他也有份。
“昊弟……我那天出手重了……”殷永赫顏地走過來給弟弟道歉。
殷昊立即止住了他:“大哥,你別……其實當日受傷並不是大哥之故……我在烏遜部的時候就受了傷,當時隻是舊傷發作……所以你不用自責的。”
“昊兒,你受了傷?嚴重嗎?”聽到殷昊如此說,殷震弘和伊爾黛異口同聲的問道。
殷昊將在烏遜部落草的那五年經曆簡要地和家人說了說,至於修習《血神心訣》以及體內的邪火他並沒有說。隻說了被大薩滿塔爾薩暗算,身上受了內傷。
“昊弟……這傷……不礙事吧?”殷永聽了他的話心裏的愧疚之情稍減,可還是有些擔心。
殷昊笑了笑說道:“其實說起來,還要謝謝大哥給我那一腳。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碰到虛雲師傅,他老人家已經將我收為座下弟子……這療傷之法也已傳授給我了,隻要勤加練習,必定可以痊愈的。”
“那就好……那就好……”殷永臉上微微一紅,赫顏笑道。
“昊兒的福分可不小哦……虛雲禪師可是隱世高人,沒想到你竟有這機緣……好!很好啊!”殷震弘一聽說殷昊竟然被虛雲收為弟子,倒是十分驚訝。
對於這虛雲禪師的來曆殷震弘也知之不多。不過他當年是看到其父殷陵陽對這位老和尚待之如上賓的。這些年的交往之中,他對於這神秘的老和尚更是深感敬佩。前年他就曾提出要讓兩個兒子隨其學習,但卻被婉拒了。沒想到次子殷昊回家不久就有此機緣他自然是非常高興的。
正午時分。
府中的人都在午休,殷昊在後花園中練功。
這些日子以來,晚上他就吸收月華,白天則是以正午時分為吸收太陽精華的最佳時機。太陽星五行屬陽火,在天為日之精。如此一日兩次以日月精華吸收入體,培育本命真火。那藍色的邪火如今已經退避到了靈宮一隅,對木靈的威脅減弱了不少。
“哎呀……”又是一聲女子的驚呼。殷昊在安國寺遇到過一次類似情況之後,也已經學乖了。衣服就放在旁邊,隨手一抄就把衣服給穿上了。
“怎麼又是你?!”
當殷昊看清楚來人之後,隻能苦笑了。怎麼兩次被女子撞見他赤身練功,竟然會是同一對主仆。
“來人啊——”還沒等殷昊來得及製止,那丫鬟就喊了起來。
也許是她的喊聲太過尖厲很快就有兩個人從不遠處衝了過來。
“梓桐……這……”殷永看著這頗為奇怪的場麵隨即對徐梓桐問道。
“欣兒,怎麼了?”來人竟是殷永和殷泰,殷泰眼神不善地看了殷昊一眼。他衣衫不整的樣子,明顯讓他產生了懷疑。
“這人上次在安國寺就……就光著身子……意圖不軌!這次又闖進侯府花園……肯定不是什麼好人!”那牙尖嘴利的丫頭一邊說一邊還添油加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