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裏有許多遊玩的地方,可是早就荒廢了,董卓遷都之後,一大批公卿將相跟著回來,他們許要交際,不可能天天就守在自己的家裏請客,這明月湖就此應運而生。
這裏的主人就是李儒,他眼光獨到,把長安城一處臭水坑挖開,排去汙水,建成了一個占地九畝的園子,由於他征用了幾家關中世家的舊宅,一切都是現成,所以很快就建好了,前湖後樓,風景優雅,長安公卿,最近都十分喜歡到這裏來聚會。
楊彪一早上就在明月湖的大門外候著,新任城門校尉的韋昌輝,他的弟弟宮門校尉韋俊,還有細柳營大帥魏文通都應約而來,除了他們之外,還有董卓的弟弟董旻,各家大臣宴請客人的時候,如果不請董係的人,就會受到董卓的猜疑,而請了又有可能臨時嘮騷被人捏造出罪名來,而董旻既然是董係重要人物,又為人和善,從來不會胡人給人扣帽子,就是有什麼不和宜的話,他也會幫著壓下去,所以各家請客,幾乎都會帶上董旻。
楊彪沒有請太多的客人,他的名聲高重,所以接到了請柬的客人,都早早趕來了,隻有王允,候了半日卻仍沒到,楊彪請了自己的兄弟楊觽、楊琦在屋裏陪著客人,自己站明月湖的門前候著,楊琦看得惱火,湊到了楊彪的身邊,低聲說道:“大哥,那王允好生無理,我們請他,他卻這般晚來,既然他不給我們的麵子,我們也不用理會他,大哥隻管回去就是了,我讓仆役在這裏等他。”
楊彪心道:“你哪裏知道,我背後有人看中了這王允啊。”表麵上說道:“賢弟莫要惱火,我既請了這王司徒,自然就要候他,你先進去陪客,我再等一會就是了。”
兩個人正說話的工夫,就見前麵十幾名兵士簇擁著兩個人過來,前麵一人正是王允,錯後一步的,卻是呂布,兩個人離著明月湖將近,同時下馬,走了過來。
楊觽驚怒的叫道:“這王允怎麼把他帶來了?”
楊彪也有些驚愕,但是他必竟比楊觽穩重,擺手不讓楊觽多言,自迎了上去,笑道:“司徒來晚一步了?溫侯怎地也來了?老朽當真蓬蓽生輝了?”
王允笑道:“在下離朝的時候,正與溫侯相遇,就代太尉請了溫侯,因此來晚一步,還請太尉勿怪。”
楊彪笑道:“司徒那裏話,溫侯是老配請都請不到的貴客呢。”
呂布哈哈一笑,道:“來得唐突,太尉莫怪。”
幾個人客氣著,向明月湖而去,楊彪心下暗暗搖頭,忖道:“這王允和呂布走得這樣近了,確是不好和他說丁並州的事了。”楊彪雖然覺得這場酒是白請了,但是這會也要打點精神,把這個場麵應付下去,所以陪著笑臉,把王允、呂布都請進去了。
此時明月湖的園子裏,一輛垂帷的馬車,就停在湖邊,這裏春、夏、秋三季,風景最好,這會冬天了,冷得曆害,卻是差了許多意味,已經很少有人在湖邊了,那帷車停在湖邊,頗為引人注意。
王允路過的時候,看到那車子邊上的下人,知道是貂嬋到了,微微點頭,心道:“這楊彪請得客人多,那董旻也是個好色的,卻不要讓他看到,我須想法使呂布與貂嬋見麵才是。”他心中有事,和楊彪說話不免有些敷衍,這想楊觽更加不滿,在背後狠狠的剜了他幾眼。
貂嬋坐在車裏,偷偷的向外看去,她來得晚了,韋昌輝等人都已經進去了,她並沒有看到,等了一會,又不見穆桂英過來,不由得有些心焦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顆彈丸彈進了車子裏,貂嬋為得等著穆桂英過來,所以車子裏隻有她一個人,這會撿起彈丸,發現是這彈丸是紙卷成的,與是快速拆了開來,就見上麵寫道:“讓你的下人都閃開。”
貂嬋猶疑片刻,還是挑開車簾,沉聲道:“你們都退下吧。”車子邊上的那些下人都是王允府中的,知道貂嬋今天來是有機密事的,不敢多說,都退了下去,貂嬋看看四下沒有人,這才緩緩的把車簾都挑開,四下看著,想要把人找出來,正望著的時候,一個身影閃了出來,一伸手把貂嬋給退了進去,然後閃射跳進了車子裏。
貂嬋眼睛一凝,伸手在腰間拔出一柄短刀,用刀柄抵在胸前,冷冷的叫道:“你是什麼人?”
丁立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把車簾放下,這才道:“任姑娘,在下是誰,並不重要,但是在下知道洗劫你們村子是哪一個。”
貂嬋並沒有因為丁立的話把刀收起來,仍然警惕的道:“那你說是誰?”
丁立道:“就是細柳營大帥魏文通。”丁立說完暗暗吐糟:“這魏文通離了衛家,倒是恢複了本姓了。”
貂嬋冷笑一聲,“我為何要信你?”
丁立取出一幅畫像道:“姑娘請看,是不是這個人?”
貂嬋隻看了一眼,便花容大變,手裏的短刀都拿不住了,當啷一聲落在車子裏,叫道:“就是此賊!”
丁立道:“此人名叫衛正,現為城門校尉,當日他奉了司徒王允之命,到朝歌去說降魏文通,隨後帶著魏文繞路回長安的時候,血洗了你們的村子。”
貂嬋雖然心痛如絞,淚落如雨,但是神智不失,聽了丁立的話,如遭雷轟一般的看著丁立叫道:“他奉了王司徒之命,他是王司徒的人嗎?”
丁立點頭道:“我知道姑娘聽了這話必難接受,但是他不單單是王司徒的人,還是奉了王司徒之命,尋找美貌出眾的絕色女子,當日宿在你們村子之中,看到了你的姿色,這才勸魏文通洗劫村子的。”
貂嬋搖頭叫道:“你胡說!王司徒不近女色,如何要讓他找什麼絕色女子,再者說了,若是王司徒所求,我在他府上早就被玷汙了,豈有今日!”
丁立同情的看著貂嬋,輕聲道:“任姑娘,你忘了王司徒最近托付你什麼了嗎?”
貂嬋先是愕然,隨後猛的醒悟,驚恐的看著丁立,丁立又道:“王司徒說你是家是被董卓老賊的西涼兵禍害的,不就是要讓你恨董卓,然後好讓你去施這美人計嗎。”
貂嬋手腳冰涼,但是仍然搖頭道:“我卻不信你說的,我要自己查一查。”
丁立道:“我也知道姑娘不會我一說就相信,但是我沒有時間給姑娘去找證據了,隻能是把一切都告知姑娘,至於姑娘想要如何去查,都就是姑娘的事了,隻是我勸姑娘一句,一不要讓自己被呂布碰上,二不要驚動王允,不然的話,姑娘萬劫不複,誰也救不得了。”
貂嬋冷哼一聲,道:“不勞叮囑。”
丁立想了想又道:“姑娘這裏可有紙筆?”
貂嬋看了一會丁立,這才從車子的暗格裏,取出一幅紙筆來,那紙雪白,卻是上好的寫字紙,丁立用紙行文之後,一點點的影響得好多人都開始使用紙張了。
丁立匆匆把樂和的地址寫下,道:“姑娘隻要有事,盡可到此處去找我。”貂嬋小心的接了,藏在了懷裏。
兩個人在車裏說話,外麵又來了一位客人,他騎著一匹驏馬,樣子落迫,但是眉宇之間卻帶著一分傲氣,此人是李傕的次子李召,自從李傕被殺之後,李自成又在並州不歸,以至李家沉落,這李召就是一個紈絝,以前有人捧著他玩,現在沒有人理會他了,不由得心裏不忿,今天得知他楊家請客,這是他的外家,他便在家裏等著,可是等來等去,也不見有一張請貼給他送來,恨急了的李召幹脆就自己找上來了。
進了明月湖,李召鬼頭鬼腦的四下看著,一眼看到了湖邊的帷車,這小子是紈絝子弟,調戲良家婦女的事情沒有少幹,認得出這是女子坐的車子,心道:“不知道是那一家的女眷?”
李召一邊想一邊向著車子湊過去,暗道:“莫不是我那幾個表妹的?”想到這裏一個陰損的心思生了出來,忖道:“我家不行了,我外公也看不上我們,若是把我那個表妹弄到手裏,哪怕就是做他們楊家的贅婿也要好過現在啊?”這小子不做好心,漸漸的就湊到了車子前麵。
此時暗中保護丁立的穆桂英看到李召,手指上扣了銅彈就要打出去,可是萬沒有想到,就在李召湊到車前的時候,丁立一挑車簾從裏麵出來,正好和李召撞了個對頭。
李召尖聲叫道:“好賊!”他心道:“原來這車裏的女子在這裏會情夫呢,既然被我抓住了,那多少我也要沾點好處回去!”
李召伸手就去挑車簾,他想著看看裏麵的女人好看不好看,要是不好看就不多事了,丁立哪裏肯讓他的手抓過去,一伸手抓住了李召的腕子,用力一甩,李召被酒色掏空了的,哪裏受得住這個,飛起來摔進了湖裏。
李召被湖水凍得怪叫一聲,他倒是會水的,撲騰著就向著岸邊來,隻是身上穿著冬衣,沾了水之後厚重,一時之間上不來,急切之下,李召四下撲騰,冷水打在了貂嬋拉車的馬身上,那馬被冷水激得噅噅長嘶,不住的原地踏步,丁立怕這馬驚了,衝出去拉住了韁繩,就在這個時候,王允從樓裏出來,看得滿眼,不由得又驚又怒,提了寶劍過來,大聲叫道:“那家登徒子,好大的膽子!”
丁立不欲和王允照麵,回手扯起了李召,叫道:“李哥,我們快走!”不由分說扯了李召飛一般的跑了。
王允哪裏追得上啊,站在馬身邊上,不住的發喘,貂嬋剛才也嚇得夠嗆,好在馬沒有驚,這會輕聲道:“義父,那是李傕的二公子,還帶著一個狐朋狗友,女兒這會被他們嚇得心慌,隻怕就是進去了,也不能讓溫侯看中,還是先回去吧。”
王允恨得不住跺腳,他在裏麵,好容易找到了一個機會,沒想到又被人給打攪了,他也清楚,若是貂嬋不能以最好的麵貌出現,隻怕不能讓呂布那個見慣了美人的家夥動心,若是不能動心,那就白費了,所以隻得壓下了火氣,道:“此時你卻是不好與呂布相見,你還是回去……。”
王允話說一半,猛的疑惑的道:“你的隨從呢?”
貂嬋急忙道:“他們都被我打發開了,本來我已經有了與他單獨相見的法子了,沒想到卻被……。”
王允長歎一聲,自去尋了人回來,讓他們送貂嬋先回去,隨後才垂頭喪氣的回轉月明湖的樓裏去。
貂嬋由從人簇擁著向回走,才走了一會,她在車裏輕聲道:“卻慢!”
車子停下,一個隨從小聲道:“姑娘可有什麼吩咐嗎?”
貂嬋伸出一隻白嫩的幾希透明的小手,把一張紙柬遞了出去,道:“把這個送到城門校尉衛正大人的府上,我在這裏坐等他的回信。”
那隨從有些猶豫,貂嬋又道:“你放心,這是司徒大人吩咐的。”那隨從這才匆匆的去了,過了一小會,那隨從回來,把一張紙柬送了回來,貂嬋渾身哆嗦,但是一隻手卻是穩定的出奇,從車子裏伸出來,輕輕的撚了。
貂嬋的紙柬上寫得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家人欲在董太師入眉塢之日,出城去南山。”那話語平常,可是董卓下令,他離城的那天,任何人不得隨意離開,這張紙柬上的話,不是問句,完全是在說一件平常的事,若是熟極,不可能這樣訊問。
貂嬋還知道,韋昌輝就在月明湖吃酒,這樣的紙柬隻能交給他的心腹,而他們心腹必然清楚韋昌輝和王允的關係,如何回答,足以判斷出王允和韋昌輝的關係了。
貂嬋小心的把紙柬打開:“盡力安排。”更簡單的一句話,可是這樣的事情,韋昌輝的部下,連問都不問,就能回答,韋昌輝和王允的關係,足見一斑了。
貂嬋把那紙柬一點點的揉爛,然後道:“我們回去吧。”
隨從也不問什麼,就這樣趕著大車向回走,貂嬋坐在車裏,手掌伸進了懷中,握著那些短刀,輕聲說道:“王允很快就會知道我問過了,他會懷疑的,不過……我不會讓他有機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