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海忠曾經的顧慮和惶恐是正確的,紀雲天並不是發自內心的想要幫助海忠百貨,他當初答應顏海忠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對策,當看到兒子對童雪如此著迷就隻好將計就計,他了解兒子,知道兒子對任何女孩的喜歡期限都不會超過一個月,因此,他當時很滿意半路殺出來的‘童雪’,到時候兩個孩子若是沒有走到一起,他大可將責任推到童雪身上,從而以紀楓心情不好為由,拖延簽字,古人曾雲:欲加這罪,何患無詞。
他並不在乎顏海忠會不會因為拒絕簽字之事而和他翻臉,即使翻臉對他來講也沒有什麼影響,反而會讓顏海忠走上破產之路。
一切都在紀雲天的掌握之中,顏海忠深知他對兒子的重視,若童雪‘傷害’了紀楓,他完全可以無賴的將此事之怒牽扯到協議之上,即便會讓顏海忠覺得此事是小題大做,而引起他的憤怒或不滿,或者直接連三十年的交情都斷絕,他也毫無損失,這樣的結果就是他想要的,他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顏海忠的衰敗,親眼看著曾經的‘敵人’在他的麵前倒下去。
他就是想要顏海忠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他能用他的職權在他的身後做著他堅強的資金後盾,讓他在商場上成為神一般的叱詫風雲的人物,也能用他的職權在他處在人生的高峰期時,輕輕踩他一腳,從而讓他跌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可眼前的一切並不在他的計劃之內,他了解的兒子是不會把愛情視如生命的,至少不會是現在,可是,他所擔憂的事情確實赤落裸的發生在他眼前。
不能接受,絕對不能接受!
可是,他已經親眼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為了這個平凡而又普通的女生食寢不安,他不能在此時出麵來反對他們,首先不說兒子會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最基本的,兒子會對父親失望,曾經,他假裝那麼喜歡童雪這個孩子,還依了他要將兩人的婚事訂下來,如果現在反對,再怎麼老謀深算的他也沒有辦法想出一個一舉兩得的借口,既能做到反對的效果也能反對得讓兒子心服口服而不會懷疑他對顏家的‘真誠’,他可以棄‘兄弟’之情於不顧,但他沒有辦法做到讓自己的形象在兒子心中變形,沒有辦法讓孩子看到他虛偽的麵孔以及他心中那難以複平的仇恨心理。
他更沒有辦法讓兒子理解他對顏海忠的敵意是源於一個已故的女人,若是前二條紀楓都可接受,就這一條,他知道他絕對不會接受,他那麼愛他的母親,怎麼可能容忍父親的心裏還想著其他的女人呢?
眼前,他隻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人算不如天算。
他想,他的計劃始終會按著原來的軌道正常行進,隻是在這過程中出現了小小插曲,就算結了婚還能離婚,他就不相信這毫無姿色的童雪能把紀楓綁一輩子,隻是心裏還是有些遺憾,他錯過了能一勞永逸將顏家整垮的千載難逢的機會。
童雪如釋重負的離開了紀家,她沒有坐車,而是選擇了步行,街道上霓虹燈相繼亮起,街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
秋風輕輕的吹拂著,帶著淡淡的憂愁。
海濤和心潔並肩走在大街上,海濤用左手輕輕的碰了碰心潔的右手,然後一把抓住,心潔臉上露出一臉的得意,然後又故做矜持的將海濤甩開。
“本小姐的手豈能容你莫海濤隨便亂牽?”心潔抑製不住內心的驚喜,但臉上裝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為顏落的事情憂傷了這麼久,現在,她終於可以勇敢的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了。
“這些都是後話了,這手我都已經牽了”海濤拉起她的手,在她的麵前得意的揚了揚。
“既然牽了,可要負責?”心潔停了下來,半玩笑半認真。
海濤斜視了她一眼,嘴巴一撇,不屑的將眼神停留在心潔的小腹上:“我又沒把你肚子搞大,怎麼負責?”
“流氓,我是說你要為我的手負責,你剛剛哪隻手牽的?”鄭心潔生氣的一拳捶在海濤胸口上,痛得海濤隻咧嘴。
“這個”海濤捂著胸口舉起左手。
“好,以後你不能讓它孤單,要一輩子都陪著它”,心潔露出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對著海濤舉起的左手,指著自己的右手說道。
“好,好,好,一輩子就一輩子。”
海濤說完迅速的牽起心潔在馬路上狂奔起來,心潔一邊跟著跑著一邊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臉上露出一絲幸福的微笑,終於,顏落成了過去式,從此,她的心中隻有莫海濤!
兩人的嘻笑聲仿佛被這涼爽的秋風吹散至城市的各個角落。
“等……等下,那不是童雪嗎?”兩個在馬路上‘飛行’的身影迅速踩了刹車。
“這麼晚,她怎麼一個人走在路上?”好奇的兩人過了馬路,跟上了童雪,然後像個兔子一樣,在童雪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竄到了她的麵前。
童雪嚇了一跳,看清眼前的兩個人後眼淚接著繼續往下掉,她沒有注意到海濤和心潔緊握在一起兩隻手,此時,她連自己的頭緒都無法理清,根本無心觀察其他。
“呀,這麼脆弱,這樣也能嚇哭?”毫不知情的心潔以為自己把童雪嚇哭,慌忙拿出紙巾為她擦拭,可她越是擦童雪的眼淚就流得越多,就像忘了關的水籠頭,止都止不住。
雖然海濤平時看上去放蕩不羈,但他能洞察別人的內心,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他都願意去了解,眼前的人畢竟是顏落的妹妹,從她那寫滿心事的眼睛裏,以及那哭腫的眼皮,他心裏已能斷定,童雪肯定遇到了什麼委屈,她的眼淚絕對不會是因為被嚇到而流,但想了想,這世界上能讓倔強的童雪流淚的除了顏落外他幾乎沒有辦法想到第二人。
兩人隻好充當護花使者的角色,將童雪送到了屋。
一路上,童雪什麼也沒說,她心裏知道,這是自己的事情,別人無法理解,也沒有辦法幫她解決,這是自己選擇的路,就注定應該由她一個人堅強的走下去。
紀楓的身子幾乎用了一周的時間才得以康複,看到兒子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紀雲天不知該為兒子高興還是為自己難過,他領著兒子去了顏家,他想,他們的問題該解決了,雖然他一百二十個不願意,隻是為了兒子,他現在隻能違背自己的意願。
在此件事情看來,童雪和紀雲天的犧牲還有著相同之處,不同的是,童雪是為了感恩而放棄了愛情,而紀雲天是為了親情而放棄了無恥的複仇計劃。
顏海忠看到紀雲天突然造訪,原本陰暗的臉部浮現了久違的陽光,雖然他還並不知道這來者何意。
“海忠啊,不好意思,拖延了這麼久的時間,最近銀行資金比較緊,沒敢告訴你是怕你擔心,現在好了,終於塵埃落定了。”紀雲天一邊將協議推向顏海忠,一邊歉意的說道,真不愧是紀雲天,連撒謊都可以如此順暢而且還麵不改色。
顏海忠雙手微微發顫的將協議從文件袋裏拿出,當看到紀雲天那三個字龍飛鳳舞的出現在協議的下方時,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長歎了一聲,這些天來,他第一次如此舒暢的呼吸。
“又讓你費心了,真是不好意思”,顏海忠接過這份協議時,內心的感激無法言喻,雖然,他並不知道,他真正該感謝的童雪,在聽到紀雲天這翻解釋後,原先對紀雲天的懷疑也因這份協議雲消霧散。
“顏叔,今天是周末,童雪沒有回來嗎?”坐在一旁的紀楓終於忍不住發聲,他關心的可不是大人們的事業,他的眼裏隻有童雪。
“噢,估計在房間,我叫楊嫂叫她下來。”
“顏先生,小雪不在家,一清早就出門了,也沒有說去哪裏。”還未等顏海忠說話,剛收拾完衛生的楊嫂就搶先說道,她一大早就看見童雪出門了。
“出門了?那我打個電話。”顏海忠順手拿起身旁的座機。
“算了,不用了,難得休息,就讓她好好去玩吧!”紀雲天將電話從顏海忠手裏拿過來扣下“現在的孩子一戀愛就忘記了爹娘,瞧我這孩子,太現形了”
顏海忠被紀雲天的話搞得一頭霧水,他還並不知道童雪已經和紀楓在交往。
“戀愛?你是說,我們家童雪和紀楓……”
“怎麼?難道這童雪是瞞著你自作主張?”
顏海忠笑了笑:“噢,那倒也不是,這年頭不都是自由戀愛嗎?何況咱們之前就為他們訂了婚事,隻是沒想到她比我還心急一點。”
他始終陪著笑臉,此時,這笑容已不是發自內心了,看著眼前這份協議以及一周之前還是躺在病床上的紀楓,他仿佛明白了什麼,但又不敢確定。
剛從樓上下來的顏落聽到他們的談話後,顧不上和紀雲天問好,也不顧身後顏海忠的呼喚,直奔屋外。
如顏落所料,童雪果然在合歡樹下。
她輕輕的搖曳著秋千,哼著那首天空之城,失神的看著眼前的合歡樹上的花瓣一片一片的隨風墜落,顏落那霸道而又不失溫柔的吻還在她的腦海徘徊,那種心酸的甜蜜仍讓她記憶猶新。
可惜,那份甜蜜她再也享受不到了。
她從秋千上跳了下來,欲離開,轉過身的時候,看到顏落正一臉憂鬱的看著她,童雪理了理思緒,不忍的將臉別過去,裝作若無其事的從顏落的身邊走過去。
“你真的喜歡他嗎?”顏落的聲音飄渺無力,所有的失望和痛苦已化作聲音從他的口裏傳出。
他不相信,那個親口拒絕過紀楓的童雪在短短的時間內又會接受他。
童雪不敢開口回答,她害怕她一發聲就讓顏落聽出她內心的悲痛,沒有回應他,一路小跑的離開了。
顏落追了上去,走進院子的時候把童雪拉住。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歡他。”
童雪狠狠的吸了一口氣,待情緒稍稍穩定後,轉過身子,一臉認真的麵對著顏落的雙眼。
“是,我喜歡他,以前我不懂得珍惜,當我看到他因為我的拒絕而病倒在床上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有多麼喜歡他,我害怕,害怕他就那樣一病不起,我害怕他再也不會出來保護我,我害怕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他,我害怕失去他,真的害怕,你懂嗎?”
眼淚順著臉龐滑了下來,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撒謊可以不用打底稿,她也從來都不知道在麵對最喜歡的人時昧著良心說著喜歡別人的話需要這麼大的勇氣。
此刻,她覺得自己很虛偽,也很無恥。
顏落的手緩緩的失去力氣,他將童雪的手放開,然後頭也不回的朝院外奔跑而去。
站在花壇身後的紀楓將童雪剛剛那段話一字不漏的聽進了心裏,一股暖流滑過身體。
顏家的‘經濟危機’終於得以解決,正式收購嘉寧國際那天,舉行了剪彩儀式,在場的所有人都笑臉盈盈,隻有童雪,她始終笑不起來,總有一種無法宣泄的悲傷在胸口瘋狂漫延。
“這麼大喜的日子,你不開心嗎?”紀楓看著麵無表情的童雪問道。
童雪回過神來:“難道你覺得我不開心?”搖了搖頭反問道。
“是呀,你都沒笑容,肯定心裏有事。”紀楓愛憐的在童雪臉蛋上捏了一把。
“難不成你要看到我一個人站在這裏傻笑才叫開心?我隻是不太喜歡這樣的場麵而已。”童雪摸了摸被捏痛的臉蛋,將頭轉回,眼神轉移至空曠無垠的天空。
“噢……走,我帶你出去。”紀楓朝她眨了眨眼,將頭向樓下揚了揚。
“去哪?”童雪一臉好奇。
“去哪都好呀,反正你在這裏也悶著不好受。”
童雪抿嘴一笑,將手交在紀楓手裏,任他牽著穿過擁擠的人群。
紀楓把童雪帶至一輛紅色跑車麵前。
“喜歡嗎?”紀楓指著車子一臉興奮的朝童雪問道。
“挺好看的,你又換車了?”
“恩,我爸送的。”
看著紀楓那一臉滿足的笑容,童雪的臉色突然陰了下來,紀楓還是個學生,他的爸爸就送了如此豪華的跑車給他,若是這些錢給孩子們買點新衣服,新學習用品,孩子們該有多高興呢?
“怎麼,你不喜歡?”紀楓收起笑意。
“沒有,挺喜歡的。”童雪扯了扯嘴角,努力擠出一副笑臉。
紀楓帶著童雪離開了市區繁華地段,看著車子駛在筆直的馬路上,內心無比歡暢,他的右手始終和童雪的左手緊握在一起。
雖然這些天來每次童雪麵對紀楓都是笑臉相迎,但紀楓心裏明白,童雪並不開心,他不知道童雪的心事是什麼,但是他也不想問,他希望童雪有一天會親口告訴他。
車子停了下來,童雪這時才看清自己置身於一個什麼樣的環境。
除了腳下站立的地方是馬路外,四周都是山峰,層出不窮。
“上來”。
紀楓將手伸出,童雪順著他的意思,緊握著他的手朝山上爬去。
當爬到山峰頂端時,俯首一望,腳下是一片空曠的草地,青山綠水,鳥語花香,儼如一個世外桃源的境地。
“這就是傳說中的許願湖”。
順著顏落的手指望去,童雪看到一個心型的水池,水池的前方是一株參天大樹,上麵掛滿了紅色布條。她高興的跑了過去,池水很清澈,幾乎可以看得見池底。
“這兒真美,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青綠的草地,這麼寬敞,我曾經一直以為,隻有在大草原才有機會看到這種美景,現在,我居然站在自己的城市看到了。”
童雪一臉抑製不住的興奮。
看到童雪發自內心的笑了,紀楓心中滿是歡喜。
“隻可惜這兒沒有馬,要是有馬兒的話就真和大草原一樣了”。
紀楓在草地上躺了下去,雙手交叉放在腦後,麵向天空。
秋日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仿佛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環,飄逸的頭發在秋風中飛揚著。
童雪在他的身邊躺了下來,學著他的樣子,閉上眼睛,享受著此刻的安靜。
“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沉默了片刻後,童雪轉過腦袋朝著閉目養神的紀楓問道。
“小時候我父母特別忙,有時候忙得無暇顧及我了,那時候我們家有一個保姆,保姆的孩子和我差不多大,他的家就住在離這不遠的地方,有一次,在司機的陪同下,他把我帶到了這裏,從此我就喜歡上了這裏,有時候做過作業都非要跑到這裏來完成,那時候我就想,長大以後,我要在這裏蓋一所房子,不需要有什麼豪華的裝修,簡簡單單,隻要能每天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就好。”
“你現在長大了呀,可以實現這個願望了。”
紀楓翻了個身,露出一臉詭魅的笑容:“可是,一個人住在這裏會寂寞的,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陪我一起共享天倫之樂呢?”
童雪聽出了紀楓話裏的意思,一臉羞澀的將頭別向一邊。
紀楓將臉湊了過去。
“隻要你一開口,學校不知道有多少花癡少女搶著爭選這個名額呢?”
“如果不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那就沒有意義了,我紀楓就想和童雪在這裏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
童雪眨吧著雙眼望著紀楓,一股無言的悲痛湧上心頭,剛剛還在興奮的情緒突然低落了下來。
如果不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那就沒有意義了。
她在心裏將紀楓的話重複了一遍。
紀楓對不起!
童雪閉上眼睛,不敢再直視紀楓那含情脈脈的眸子,每每此時,她都感覺自己像一個罪人。
即使罪惡已經令自己都無法原諒,可她心裏仍然在此刻想著顏落,她心裏想,若是能和顏落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一輩子會不會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