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陶說的對,生老病死乃自然規律,所以我們必須學會去麵對,而且還是要堅強的去麵對。
醫院中,還是那股難聞的福爾馬林氣味充斥著整間病房。病床頭,花曉敏靜靜的坐在那裏看著她的父親,他現在瘦的真的讓花曉敏覺得心疼,蠟黃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一條一條青筋凸現,把他那張幹癟的臉分成了幾塊,那雙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也由於臉部實在太瘦而凹陷下去,給人一種沒有眼珠隻有兩個眼洞的感覺,再加上他的頭上由於化療而掉光了所有的頭發,讓他看起來真的就如同一具木乃伊一般,這或許就叫做油盡燈枯吧,不過還好,床頭的點滴一滴一滴的滴著,它們還在告訴著花曉敏她的父親到目前為此還活著。看到父親這般模樣,花曉敏的心都快碎成無數片了,隻見她那緊緊的握住她父親那幹瘦的如同竹竿的雙手由於心中太悲痛而不停的顫抖著,她的眼淚忍不住一滴一滴往下掉,隻是她怎麼也不肯相信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的父親嗎?她隻是一個月沒有回來探望他,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半年的化療讓他耗幹了他所有的精力”,這是花曉敏昨晚趕過來時聽父親的好朋友林伯伯說的,林伯伯說:“其實你的父親在他半年前得血癌第一次暈倒時,他的神經就恢複了正常,隻是他不肯告訴你,他怕你擔心,怕你承受不住又一個親人的離開,所以他獨自一個人承受著讓他生不如死的化療。多少次,你的父親對我說他撐不下去了,他不想再受苦,好想馬上去另一個世界找你的父親與姐姐團聚,可一想到要把你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世上,他又不忍心,於是咬著牙一次又一次撐到現在,可是這次他一昏迷就是兩天,醫生說他可能沒有幾天了,所以我才自作主張把你叫回來的。”
“爸爸,爸爸,你醒醒好嗎?你睜開眼睛看看你的不孝女兒好嗎?”聽完林伯伯說的話,花曉敏撕心裂肺的呼喚著她的父親,一想到父親獨自一人與病魔生死搏鬥的情景,花曉敏就覺得自己真的很不孝,為了自己的私心,把父親一個人丟精神病院裏麵,讓他孤零零的與一大群神經病人住在一起,她就覺得自己真的是個混蛋。
悔恨的淚水不停的奪眶而出,順著花曉敏的臉頰流到她父親的被子上,一會兒,她父親那床潔白的被子就被她的眼淚打濕了一大片。看著哭的幾度不能呼吸的花曉敏,李澤元的心也如刀割,趕緊把她緊緊的抱在懷中,柔聲安慰著她,感受到李澤元懷抱的溫暖,花曉敏心中的那種無助感才慢慢褪去,她感覺李澤元的懷抱好像給了她自己好一個依靠,一個真正可以依靠的懷抱,現在她就隻剩李澤元一個人了,也許直到這一刻,花曉敏她才發現在原來在她自己最需要依靠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永遠是李澤元,那樣的男人才是值得她去珍惜的人,想到這裏,花曉敏感激的倒在李澤元的懷中,卻哭的更大聲,站在他們旁邊的林伯伯見花曉敏哭的那麼傷心,他也開始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眼淚不聽話的往下落,他知道以後也許再也沒有機會跟他喝茶聊天下棋了吧。
花曉敏的父親是在她回來的第二天傍晚醒過來的,之前醫生有告訴過她,說她的父親情況越來越不妙,有可能挨不到明天,希望她有心理準備,所以花曉敏是夜不寐,每分每秒都守在他父親的床邊,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就在她眨眼的瞬間,父親就會離她而去。
施洛與葉陶是在花曉敏父親醒來的前幾分鍾趕過來的,看到花曉敏與施洛他們那麼一大夥人站在自己麵前,他那原本如死灰般的雙眼睛突然間冒出了一束尖銳的光,眼珠子朝著站在他身邊的大夥兒轉了一圈,最終停在花曉敏的身上,他心中有種預感,這可能是他看花曉敏了,能夠再看到一次花曉敏與施洛,能夠把他心中掩藏了將近二十年的秘密告訴花曉敏,他死也瞑目了。
“爸,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花曉敏看到父親吃力的張著嘴巴,好像在說些什麼,卻聽不到聲音,於是趕緊把耳朵靠到她父親的嘴邊,想聽他要說些什麼?
“家,家裏床頭,床頭櫃子,筆記,筆記本。”當花曉敏的父親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這幾個字,他覺得心中舒服多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間好像騰空而起,而他已故的妻子與女兒站在他的麵前朝著他笑,她們的笑容好甜,好美,她們朝著他伸出手,帶著他飛了起來,穿過玻璃,朝著藍天白雲飛去。
“爸爸!”一聲淒涼的悲慟聲從病房傳出,花曉敏的父親終於在他說完那句話時,永遠閉上了他的眼睛,離她而去了,從此以後,人世間所有的紛紛擾擾都與他沒有關係了。麵對父親的突然去世,花曉敏精神差點崩潰,她怎麼也不能接受她的父親會在突然之間離世,她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夢醒了,她的父親又會回到她的身邊,哪怕是他的神經還沒有恢複正常,還不認識她,但那樣,至少她還有一個親人在,現在連她最後的親人都離開她了,從今以後就真的隻有她一個人了。
葬禮是在兩天後舉行,出殯那天,天氣出奇的冷,寒風中還夾雜著雨滴,打在身上冰冰涼涼的。公家墓場,花曉敏他們的突然到來驚起了墳場入口大榕樹上的一群不知名的小鳥,頓時一大群小鳥驚叫聲四起,撲開翅膀到處亂飛,由於那些小鳥起飛的力度太大,樹枝上枯黃的落葉一片片落了下來,黃葉翩翩起舞,宛如一隻隻飛舞的蝴蝶,很有冬天寒風吹,落葉飛的感覺,隻是這感覺怎麼看都覺得很是悲涼,而那些小鳥飛了一會兒見來的這群人沒有惡意,於是有的停在了墳頭,有的又飛回大榕樹上,讓人看的更加揪心。
花曉敏父親的墓立在她母親的左邊,而母親的右邊是花小影的墓,花小影墓碑上的相片,她笑的還是那麼甜,那麼美。如果不是在右邊扶著哭的幾乎昏倒過去的花曉敏,葉陶就不會第一眼看到花小影墓碑上的相片,跟施洛在一起這麼久了,可這才是她第一次見到花小影的相片,一張漂亮迷人的V形臉,一雙純真的不含一點雜質的水汪汪大眼睛,還有她那甜美的笑容,她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簡直是美的沒有半點缺陷,葉陶想,“關看她的相片就這麼美了,如果是真人,也許是下凡間的仙女跟她相比也不過如此,隻是,不對,她的相貌怎麼怎麼那麼熟悉,好像在哪見過似的,到底在哪兒?”葉陶搖了搖頭,還是想不起來。
腦袋中一陣疑惑,葉陶不經意的朝著身邊的施洛一撇,隻見他靜靜的站在花小影的墓前,很安靜的盯著花小影的相片,他的臉上很平靜,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在他的眼神中流露一種讓人很難察覺的悲傷,如果不是因為她很了解施洛,清楚他的眼神才是他反應內心情感的鏡子,那她也不會知道,直到現在施洛會為花小影的離開而傷心。
“施洛。”葉陶輕輕的走到施洛的身邊,輕聲的喚了一聲,一雙靈動的眼中滿是關心的溫柔,她知道此時的施洛心中一定很不好受,於是想去安慰他一下。
“怎麼了,葉陶?”施洛轉過身,輕輕的回答了葉陶一聲,當他看到葉陶滿眼溫柔的關懷,他的心中不由一陣溫暖,雖然自己還會為花小影的死而傷心,可他心中更加明白,現在更有一個女孩子值得他去關心與愛護,他明白自己終於能能戰勝自己心中的心魔了,終於從小影離世的悲傷中走了出來,想通了這些,施洛心中也不那麼難受了,於是朝著葉陶笑笑道:“我們去看下曉敏吧。”
花曉敏父親的墓很快就被建墓工人建好了,隻是在放骨灰下去的那一瞬間,一陣寒風吹過,嘩啦啦的下起了小雨,不知道從哪飛出一隻烏鴉,對著大夥兒“哇,哇”幾聲大叫,那叫聲淒慘悲涼,好似在為花曉敏的父親離世感到悲傷一樣,看著飛走的烏鴉,花曉敏心中更是難過,哭的差點再一次昏厥過去,還好李澤元一直攙扶著她,才沒有摔倒在地上,看到花曉敏那麼傷心,眾人免不了也跟著傷心流淚,如果這世上沒有生死離別那該多好啊!
不一會兒,雨越下越大,一下子就由直線雨絲下成如同有人在天上用瓢在往下澆水一般的暴雨,陣陣寒風呼嘯,溫度越來越低,葉陶冷的全身不由打顫,於是雙手交叉緊緊的抱住,想要自己暖和一點,看到葉陶那個樣子,施洛一陣心疼,趕緊脫掉自己的外套為她撐在頭上,然後緊緊抱住她,轉過身對著大夥兒說道:“下大雨了,我們先去車裏避避雨吧,可別淋感冒了。”
“曉敏,雨越下越大了,我們還是先去避避雨吧!”李澤元見施洛用他的大衣為葉陶遮雨,他也趕緊脫掉自己的外套為花曉敏擋住大雨說道。
“阿元,你們先回車上吧,就讓我這個不孝女再陪陪我的家人。”一直站在父親墓前的花曉敏頭也不抬的對著李澤元哽咽道,她實在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不孝。
“曉敏,你別做這樣的傻事,這可是你父母和姐姐的墳前,他們都在看著你了,你要是再這樣淋雨下去,他們一定會為你傷心難過的,還有花伯父就是為了不讓你為他擔心難過,才故意隱瞞他的病,你說,如果他現在見到你這樣折磨自己,你叫他怎麼安心?”李澤元見花曉敏不肯走,他開始著急起來,拉起花曉敏的一隻手就朝著她大叫起來,今天的氣溫可隻有幾度,如果在這麼低的溫度下淋濕,不感冒生病那就是怪事了。
“是啊,曉敏,傷心歸傷心,但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葉陶也著急的說道。
施洛是最清楚花曉敏的脾氣的,她那倔強的脾氣並不是那個把她當做公主一樣寵著的李澤元能對付的了的,於是朝著正欲朝著車子方向跑的梁飛與熊虎使了一個眼神,叫他們把花曉敏強製性的拉回去,熊虎與梁飛得到老大的命令,趕緊跑到花曉敏麵前,也不管她是否願意,拿起她的手強迫性與李澤元拉著她就,“這鬼天氣,那麼冷,淋濕了肯定會感冒的”,熊虎與梁飛拉著花曉敏邊跑邊說,幾個人慌忙的朝著車子跑去,而那幾個建墳的工人在墳被建好的時候已離開,所以整個墳場隻剩下他們幾個孤零零身影在大雨中跑著。
他們幾人一跑上車,一股暖氣瞬間穿透身體,讓人頓時感覺好舒服。
“好暖啊,與外邊簡直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熊虎一跑上車就把暖氣開到最大,做了一個很享受的動作說道。
“少廢話,快點開車回去,等下雨越下越大,開車不安全。”施洛發布號令說。其實他是想趕緊離開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因為當他看到花曉敏一上車就死死的盯著她父母的墳墓方向,他怕她又做傻事,不聽勸,又跑下去淋雨。不過在車子發動的那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花曉敏朝著她父母的墳墓盯著看了那麼一下下,就倒在了李澤元的懷中,不停的抽泣著,可憐的丫頭,想到這裏,施洛心中一陣疼痛,從今以後她就隻剩他們這幾個人可以相依為命了。
雨越下越大,打在車玻璃上霹靂巴拉的,熊虎不得不再次減速,一車人的性命可全都在他的手上,他們剛剛才經曆了一場悲痛的生死離別,他們再也承受不住這種讓人錐心之痛的離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