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油盡燈枯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蒙先皇覆載隆恩，入繼大統二十六年，不安多病，以致彌留不起，今將絕矣。朕之三子蕭錦珩，仁孝天植，睿智夙成。仁厚重德，甚肖朕躬，宜上遵祖訓，下順群情，即皇帝位。詔告天下，鹹使聞之……”
“什、什麼？”
昭德帝眼睛倏地睜大，不敢置信的看著沈如雪，大聲的質問道：“怎麼會是這個？怎麼可咳咳……可能是這個？”
“那陛下以為該是什麼？”沈如雪唇角微勾，揚手止住了冬夏繼續往下念的動作，從桌案後走出來，十分無辜的反問道：“這份遺詔，不是陛下剛剛準許我寫的嗎？”
“朕還沒死呢，立個什麼遺詔！”昭德帝麵色猙獰，捂著一陣陣抽痛的胸口，大聲喊道：“少和朕裝糊塗，你來這裏，難道不是想和蕭錦珩和離的嗎？”
“和離？”沈如雪卻笑了起來，抬手從冬夏那兒將聖旨重新接過來，不解的挑眉：“陛下果然是病得重了，竟然夢魘了，我何時說過，我要聖旨是拿來跟蕭錦珩和離的？我現在的情況，陛下很清楚，鸞鳳女王虎視眈眈想要我這條命，我何德何能去與一國女帝抗衡？想要保命，當然是要抓住蕭錦珩這棵大樹，有華晟這麼一個大後盾替我撐腰，我又何愁躲開鳳惜鸞的迫害？”
“混賬！”昭德帝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通紅，但又很快平複了情緒，溫聲道：“躲在華晟或許可以避得一時，但你母親呢，你不要去救你母親了嗎？”
“原來陛下也知道我母親在鸞鳳。”沈如雪低低的說了一句，隨即眼神變得狠厲起來：“正因為鳳惜鸞占著母親的身體，我才不得不放過她，否則，待蕭錦珩繼位以後，第一件事我便要鼓動他滅了鸞鳳！”
“你敢！”昭德帝用力的一拍床板，無奈身體實在沒什麼力氣，這一下他以為很有震懾力的敲打，連個回響兒都沒激起來。
沈如雪聳聳肩，沒有說話，卻做了個‘你且看著’的表情。
“混賬！”昭德帝雙目通紅，撐起的身子再也堅持不住的跌在了床上，哆嗦著手指著沈如雪，眼裏全是恨意：“枉費朕這麼多年把你當公主一樣嬌養，竟沒看出你這個白眼兒狼！朕早該殺了你！”
“公主？”沈如雪慢條斯理的重複了一遍，然後恍然的點了點頭，說道：“可不就是個公主嘛，瞧我這記性，竟然忘了和陛下您交代，我母親的家人如今已經找到了。”
見昭德帝驚訝的看著她，沈如雪笑容又加深了幾分，笑道：“我也是最近才曉得，原來青嵐的皇帝才是我的親舅舅，兩次出使華晟的洛祁皇子才是我嫡親的表哥，這華晟的公主陛下您是來不及封了，但是青嵐的公主，我還是貨真價實的。”
“胡說！”昭德帝不敢置信的張大了眼睛，眼前一陣陣發黑，用盡了全力的大聲反駁：“這絕不可能！”
青嵐的皇帝是沈如雪的親舅舅，那和順就該是青嵐的長公主！兩國交戰多年，死敵的親妹妹竟然被他當做心頭朱砂護了這麼多年，想了這麼多年，昭德帝哪裏肯接受。
“事實如此，信不信由您。”沈如雪才懶得管他肯不肯接受，唇邊笑意冰涼：“我一向不喜朝堂爭鬥，鍾情江湖隨性，待日後我與蕭錦珩江湖歸隱，青嵐一統天下，還分什麼我國你家，不過這麼美好的日子，您是肯定看不到了。”
“你……”世上竟還有這等狠毒婦人！昭德帝隻覺得喉中一股腥甜，一口血直直的噴了出來，呼吸急促帶喘，半晌都沒緩過氣來。
“看來陛下是等不及想看新帝即位了，才擬好傳位聖旨，就迫不及待的想駕個崩來配合。”沈如雪掩唇輕笑，眉眼飛揚明動，眸中卻有一絲暗光飛快閃過，聲音冰冷道：“你該慶幸，蕭錦珩至今還沒舍棄你這個父親，否則，你欠了我的，欠了沈家的，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償還！”
屠滅滿門的恨，從重生那一刻起就從未忘記過半分，這樣死在床上，死在這個皇帝的尊位上，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昭德帝無力的動動手，想要指著沈如雪大罵，可是他根本動彈不了，張了幾次嘴，喉嚨裏咕嚕嚕得直響，卻說不出半句話來，急的直翻白眼。
沈如雪眼睛眯了眯，走上前去指尖劃過昭德帝泛著薄汗的手腕，幽深的目光在他泛著淡淡死氣的臉上掃過。
油盡燈枯，用這四個字來形容昭德帝眼下的情況，再準確不過。
原本還有許多話可以拿來刺激他，但這一會兒，沈如雪卻突然失去了繼續講下去的興致。
沈如雪歎了口氣，轉身走到桌案邊，將桌邊最顯眼的那個盒子打開，露出裏麵的一幅畫卷，沈如雪伸手拿起，將上麵的灰塵輕輕拂去。
“陛下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母親的畫像了吧？您其實並不是真的喜歡母親，否則，不會連她的臉都記不住。”
將畫卷珍而重之的碰在手裏，沈如雪看了眼還想掙紮著反駁自己的昭德帝，嗤笑了一聲：“榮貴妃服用隕顏丹到現在已經有半年光景，早就和母親分毫不像了，您有發現過麼？”
說完，沈如雪在昭德帝張大了嘴異常震驚的表情裏轉過身，毫不停頓的朝殿門走去。
才出了殿門，沈如雪就看到了站在拐角陰影處的榮貴妃，素色衣裙，容顏憔悴，麵露期待的看著自己。
沈如雪腳步微頓，握了握手裏的畫卷。
“看在你坦言我母親畫像下落的份上，即刻離開皇宮，隱姓埋名，從此，你與京城再無幹係。”
昭德帝駕崩，身為寵妃的榮貴妃難逃殉葬一途，當初昭德帝扣下了和順公主的畫像藏在寢宮，沈如雪後來再去找卻遍尋不見，還要多虧了這個榮貴妃的相告，如今她已經不能再頂著那張臉生出禍端，沈如雪也願意網開一麵給她一個機會。
榮貴妃聞言眼睛一亮，連忙跪在地上給沈如雪鄭重行了一個大禮，然後轉身匆匆回房收拾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