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彥平睜開了眼睛,呂馬童也睜開了眼,兩人吃驚地看著完好無損的魚俱羅站在他們麵前,然後又看了一眼笑吟吟的周市。
定彥平眼裏露出失望的神色來,像是一把無形的劍刺穿了魚俱羅的心髒。
呂馬童慘笑一聲,不在說話。
他們兩人都以為魚俱羅已經歸順了大秦,和很多在戰場上被俘虜的武將一樣,成為了大秦的順民。
周市沒有說話,但是已經有武夫走上前去,將牢門打開,提著嗓子,發出尖銳的聲音:“兩位還不動身,難不成真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了?”
定彥平沒有說話,站起身來就走了出來,低著頭站在魚俱羅身後,呂馬童也是如此。
“走。”周市淡淡的說了一句,轉身走在前頭,身後的人也跟著走了出去。
即將達到出口的地方,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個正趴在地上大聲嘔吐黃白之物的孫狨。
魚俱羅隻覺得自己的胃在緩緩的收縮,如果不是強大的意誌控製著自己,他也要趴在地上,非把隔夜飯嘔吐出來不可。
定彥平和呂馬童兩人卻不知道晉國裨將孫狨之前到底吃了什麼,所有兩人也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哪怕嘔吐物的味道本身就很難聞,可是在這空氣汙濁到了極點的地牢裏邊,實在是聞不出來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的。
哪怕是有人死掉,看守的武夫沒有及時來清理,屍體膨脹發臭生蛆,估計都聞不出來什麼異味。
因為這裏邊的空氣實在是汙濁到了極點,已經不存在異味這種說法。
走出地宮,看到天空中灑落下來的陽光,魚俱羅覺得自己像是在地獄之間走了一遭,他連接著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注意到周市正在那眼角看著自己。
這是一個很不好的預示。
“兩位兄弟,你們就跟隨侍從前往我之前住的地方,別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說吧。”魚俱羅也來不及多解釋什麼,衝著定彥平兩人拱了拱手,就跟著周市走了。
文案前頭,周市提起筆來,心中向著皇帝吩咐的事情,著重把楚國割讓六城給秦國作為補償的事情渲染了一下,然後交給魚俱羅查看。
如果沒有看到地宮中的煉獄場景,魚俱羅心中對這一封書信就有五六處需要求改的地方。
死,魚俱羅從來都不畏懼;哪怕就算是被周市像是孫狨那樣折磨他,他也不會有什麼感到畏懼的地方,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是鐵骨錚錚的好漢。
可人之所以稱之為人,那就是因為他們各種各樣的弱點。
魚俱羅的弱點就在於定彥平。
當李存孝揮動禹王槊將他兩人代馬都震飛,一把抓住定彥平,直接單手舉了起來,然後又一隻手提著禹王槊和他打戰四個回合,就將他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隻能縱馬潰逃的時候,他心中就覺得非常虧欠定彥平這個好兄弟。
因為他的一句話,定彥平和他一同前往求見楚國皇帝,兩人領軍北上,求的是公侯萬代,而不是做一個曆史上的無名氏,死掉以後隻會有自己三代以內的親人記得自己;等到這些人都死掉了以後,這個世界就會徹底遺忘自己。
魚俱羅的大腦很混亂,他在擔心如果自己拒絕或者是提出異議的話,周市會不會像是對付孫狨那樣對付定彥平和呂馬童?
“魚將軍是覺得哪裏有什麼問題嗎?”周市笑吟吟的問道。
魔鬼向來都是笑盈盈的吃著人,左手提著血淋淋的人頭,右手抓著活人的心肝脾肺咀嚼,然後說自己是慈悲為懷。
魚俱羅心中就是這樣的感覺,他將這一張宣紙放在了案桌上,又認真從頭看了一遍,然後點頭道:“沒有問題,我可以謄抄一遍,然後簽署上自己的名字,至於我家皇帝願不願意這樣做,這就不是我可以揣測的了。”
周市點頭:“如果你們楚國的皇帝覺得你有很大的價值,那就一定會這樣做;反之……嘿嘿,魚將軍本身就是聰明人,也就不用我說破了吧。”
誅心最為可怕,周市可謂是現學現賣。
魚俱羅真覺得這是莫大的恥辱,如果秦國皇帝現在就下令殺了自己,那反而是一種莫大的解脫,可是偏生秦楚兩國的關係,不允許秦國這樣做。
殺,是解決問題最幹脆,最痛快的做法;但是卻不是最有效的辦法。
抄寫完了以後,周市認真看了一下,絕對不允許藏頭文這一類情況,出現在自己親筆寫的文書之中。
“如果能有定彥平、呂馬童兩位將軍也能簽署上自己的名字,那絕對是再好不過了。”周市隨口說道。
魚俱羅心神一震,心底那一股狂暴的殺氣被他硬生生壓製下去,喉頭一甜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來。
現在還不是時候,總會有報仇的時候。
魚俱羅在心中重複念叨著這句話。
周市眼底深處帶著得意,作為大秦的敵人,就應該用盡一切手段和辦法去打擊和毀滅。
“魚將軍將書信寫好了以後,便差人送到本官這裏來,眼下安邑城雖然已經平定下來,可是依舊還有各種問題,朝廷大軍一直都守在邊上保護皇帝的安危。”周市說完這一番話,便起身告辭。
魚俱羅擦掉嘴角的鮮血,走出房門太頭看了一眼天空中刺眼的太陽,他的拳頭捏的咯吱發響,跟在身邊的侍衛一雙手不著痕跡的摸到了刀柄上,好在魚俱羅隻是走路的姿勢有些怪異,並沒有下一步過激的動作。
回到了魚俱羅居住了數日的房間裏,定彥平和呂馬童兩人已經洗漱好了,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正在吃食。
魚俱羅走了進來以後,裏邊的侍女就退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魚俱羅心理因素作怪,他甚至覺得那侍女的眼神都有些詭異。
“元帥……”呂馬童的話剛剛出口,就被魚俱羅打斷了。
魚俱羅道:“這裏沒有什麼元帥,隻有魚俱羅。”
呂馬童苦笑一聲坐了下去,定彥平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歸順秦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