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扶蘇微微舉杯,自己這一次來這裏,很大程度上,就是要聯合儒家。
兩邊人敬酒以後,扶蘇便就開始說一些親近臣子的話。
孔鮒思量片刻,微微看了一眼孔騰,孔騰點點頭,孔鮒回頭看了一眼一邊上侍奉的侍女,這侍女會意,連忙退了下去。
不過片刻時間,就有一隊歌女走了上來,吟唱的是詩經小雅中的篇章鹿鳴。
為首一個女子著盛裝,喝著音樂聲唱了起來。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聲音很好聽,這是扶蘇來到這個時代以後,第一次聽到這麼溫柔優美的歌聲。
以前的記憶中,無論是在鹹陽城,還是塞北長城上邊,秦人的歌聲都非常悲壯,比如秦軍現在的戰戈“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唱完了以後,眾人跪謝。
扶蘇目光瞟了一眼諸葛亮,諸葛亮起身道:“下去領賞,每人都給一兩銀子,一匹絲綢!”
“叩謝皇帝陛下天恩!”眾人連忙大聲謝恩道。
扶蘇一時興起,激昂聲音道:“朕繼承大統一來,國土殘破,盜賊四起,天下間烽煙不斷,願意天下百姓都能安享太平盛世!”
“萬壽!”
眾人連忙舉杯道。
扶蘇放下酒樽,忍不住高聲吟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群臣聽得皇帝開口吟誦,紛紛舉杯,山呼萬歲。
扶蘇起身,帶著三分醉意,繼續緩緩的開口:“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吟誦之間,扶蘇走到了孔鮒等人的案桌麵前,麵有憂思之色,在座的除了一幹武夫,都是文學修養非常高的人,自然聽出來了皇帝吟誦的意思。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皇帝的沉吟到了此處,兩邊坐著的人,額頭上都已經能看得到細密的汗水了。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扶蘇重新轉會到了主座之前,侍衛連忙把皇帝的酒樽遞到了皇帝麵前,扶蘇托起酒樽,高高舉起來,發生的聲音如同金鐵交加,鍾鳴鼎沸!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此言一出,像是有隆隆天雷震動一般,諸葛亮等人聽完以後,目露神光,差點忍不住高聲大喊。
孔家門人這邊,人人麵色緊張,為首的孔鮒更是連呼吸都變的無比急促了。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此句有包囊天下,席卷宇內,橫掃六合八荒,吞並十地九天的至尊大氣就像是一口利劍刺麵而來,叫人不得不變色城府。
“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葛亮帶頭山呼,宴會已經達到了極致。
扶蘇十分滿意,端起酒樽來一飲而盡。
孔鮒緊緊地捏著袖子裏邊的匕首,他現在還是有機會接近皇帝的,隻是不知道為何,他此刻竟然不願意為蕭何去刺殺皇帝了。
在剛剛聽到皇帝所說的科舉製的時候,並沒有改變他心中的想法,一直都還在認定皇帝乃是殘暴君王,可是現在見到了,彼此之間甚至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他卻可以肯定,眼前的皇帝絕對可以建立起來一個不朽的皇朝。
他無法安耐住內心的激動,同樣心中也很糾結……
宴會持續到深夜方才結束,皇帝在向著眾人孔氏一族說自己的治國方略,大致上偏向於如何取用官員這一反麵。
這一點倒是和儒家兼濟天下的思想相符合,不知不覺之間,一場還沒有發生的刺殺,就已經胎死腹中。
孔鮒畢竟是一個真君子,心中所想的是天下百姓。用後世比較有名的話來說,這就是那種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人。
皇帝臨時的寢宮就在孔家大院中,左右安排了重兵護衛。
孔鮒在房中徘徊起來,不多時孔騰和孔樹兩人走了進來。
“一切都安排好了嗎?”孔鮒連忙轉身問道。
“兄長放心,朝廷武將和官員都已經安排好了房間,歇息下去了。”
孔騰連忙說道。
“嗯……”孔鮒欲言又止,停頓了一下,看著自己的兩個兄弟說道:“今逢亂世,有一個明主,可以叫天下少些戰亂,百姓安康生活,倒是上天仁慈了。”
“是啊!”孔騰點頭讚同:“以前都聽說這皇帝殘暴,今日一見,才知道並非如此,尤其是皇帝沉吟而出的詩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實在是深得我心。”
兄弟三人交談了片刻時間,孔鮒便說道:“今天迎接皇帝陛下也算是完滿,你們兩人快去休息吧,莫要累倒了。”
“兄長放心,阿弟還年輕!”年齡最小的孔樹嘿嘿直笑。
孔騰微微笑道:“兄長早些安歇,府邸中的事情自有我和三弟兩人張羅,身體要緊!”
看著孔騰臉上的笑意,孔鮒心中忍不住升起來一陣陣暖流,這才是家人啊。
他現在竟然有一種後怕,自己要是真的在宴會上刺殺了皇帝,那自己的這些兄弟又該如何?豈非也要被皇帝誅滅?
孔鮒和孔樹退了下去,房間中就隻剩下孔鮒一個人。
燭光下,孔鮒從衣袖中取出魚腸劍,輕輕地擺放在了桌子上。
寒光在燭光下搖曳,一股森寒之氣從那匕首上傳過來。
燭光和寒光交相輝映,落在孔鮒的臉上。
“唉——”
夜裏,傳來一陣長長的歎息聲。
扶蘇靠在榻上,還沒有進入夢鄉。
或許是是因為自己現在誰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邊,也或許是因為係統並沒有檢測到孔家門人送上自己的愉悅值,所以扶蘇心中對於孔家門人,還是有一些警惕的。
這種警惕十分微妙,說不上戒備,但是去也不能完全信任。
“陛下!孔鮒先生求見!”
就在扶蘇心中思索著這些東西的時候,房門外邊傳來了薛丁山的聲音。
“進來!”
扶蘇開口道,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跪坐在案桌邊上。
漢地還沒有如同秦地哪裏一樣,已經開始推行桌椅板凳這些東西,這邊實行的依舊是跪坐禮。
孔鮒走了進來,搖曳的燭光下,扶蘇看到孔鮒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也有一些憔悴,像是內心經曆了強烈的煎熬一樣。
“拜見皇帝!”
孔鮒剛剛進了門,便拱手跪拜行禮。
扶蘇含笑道:“免禮,先生年邁,且入座說話。”
孔鮒身體很明顯的震動了一下,忽然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匕首,雙手將這匕首舉過頭頂,麵色肅然道:“草民有罪!”
不等扶蘇說話,孔鮒便沉聲說道:“草民第一罪,侍奉皇帝不忠,為人謀不忠乎,非君子所為!”
“草民第二罪,為一己之私,險些將整個曲阜城陷入危險之地,實非良人所為。”
“草民第三罪,與蕭何密謀行刺皇帝,此乃死罪爾,請求處以極刑!然草民家人皆是純良之輩,並不知道草民欲要新行刺皇帝這件事情,故而請皇帝赦免他們的罪過!”
扶蘇麵色古怪,他這才知道,孔鮒今天晚上是打著行刺自己的注意啊!
“嘩——”
薛丁山領著一群武夫衝了進來,手中的長矛都已經對準了孔鮒,隻要皇帝一聲令下,這孔鮒頃刻時間就要變成一推肉泥,魂歸地府而去。
孔鮒麵色坦然,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他心中很不平靜,各種各樣的心思都在心中閃現出來,但是到了現在,真真正正麵對死亡、麵對自己的以前做的事情,卻顯得非常平靜。
君子所求,無非是內心安平。
扶蘇問道:“你今日之前想要刺殺朕,是為何?”
“大秦苛政猛於虎,一人犯罪,鄰裏都要連坐,上位者不體恤民情,橫征暴斂,草民不得不反,不敢隱瞞皇帝陛下,草民雖然已經年過五十,在聽到陳勝起兵的時候,也生出南下投靠的心思來。”
這一點倒是和正常的曆史完全相似。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既然已經做好了向著皇帝坦白一切的念頭,孔鮒也絕對不會隱瞞什麼,他眼神平靜的看著皇帝。
“尊貴以法度體現,皇帝乃是至尊,草民今日所謂,已經觸犯了律法,故而請求皇帝陛下治罪!”
有一種力量,你看不見他,但是他一直都存在。他不偏不倚,寧折不彎。
你可以對他嗤之以鼻,甚至於不認同他,但是你卻會發自內心的去敬畏他。
這就是儒家的君子精神。
扶蘇已經感受到了這一股力量。
“爾之前所為所想,皆是錯誤,今日方才知道朕治理之下的大秦天下如何,為何不一展胸中所學?為天下百姓謀福?”扶蘇動容道:“曾經有一位大智大勇的人說過‘真的猛士敢於直麵淋漓的鮮血和慘淡的人生’,你既然有勇氣和朕坦白,有怎麼會沒有勇氣為天下百姓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