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歸跪在地上，哪怕肩膀帶傷，依舊努力的把身形挺得筆直，也唯有如此，才能維持住最後的一絲尊嚴。
“父皇，楚千離不僅僅是傷了兒臣，更是大鬧京城，鞭笞朝廷命官，鬧得整座京城民意沸騰，她種種舉動，不敬、忤逆之心已經是昭然若揭了！”
皇帝聞言，眉心明顯多了一絲皺痕，目光深沉，難辨喜怒。
楚千離態度自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手輕輕地轉動著皓腕上的鳳凰血玉鐲，絲毫沒有將雲清歸的指責放在眼中。
雲清歸瞥見她這番模樣，隻覺得自己像是個跳梁小醜，心中的恨意越發的濃烈。
“父皇，當年的蘇家一朝破滅，蘇毅、蘇錦之先後被害，淪為廢物，楚千離如今重新歸來，將蘇家人看作至親，您覺得，她在看到了蘇家的現狀之後，會對父皇真的忠誠、恭敬嗎？”
“放肆！”
皇帝斷然冷喝一聲，濃重的威勢令人呼吸凝滯。
三皇子不愧是最了解皇帝心意的人，他這番話狠狠地踩在了皇帝最為擔憂的那個點上。
“朕自然相信千離！”
“父皇相信是因為您中正仁和，可是楚千離呢？她對得起父皇的這份信任嗎？”
楚千離抬眸，看向了寶座上視線威嚴的帝王，聲音平靜的開口。
“皇上，我有一樣東西，想給您瞧瞧。”
內侍將那口裝滿賬冊的箱子拿了上來，高林連忙上前幫忙清點、呈送。
皇帝垂眸看去，一看之下，眼神驟然一厲：“這是……”
“皇上看的不錯，這裏麵裝著的是孫玉芝勾連朝臣，倒賣女子的證據，我粗粗掃過一眼，那些支持孫玉芝的官員中，十個有八個是支持三皇子殿下的人。”
雲清歸冷聲駁斥：“官員們最忠心的父皇，你少在這裏憑空猜測、汙蔑！”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清者自清，我無愧於心！”
楚千離冷笑一聲，拿過幾本賬冊扔到了雲清歸的麵前。
“這冊子上短短的一行字，記錄的都是一條鮮活的人命！清者自清？你分明立於血汙之中，何來的清白二字？”
“你血口噴人！”
“你高高在上，普通百姓的性命在你眼中怕隻是螻蟻一般，你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你想的隻是聯絡朝臣、獲取利益，何曾關心過那些無辜女子的下場？”
“楚千離，你就關心嗎？你不是修行者嗎？在你的眼中，別說百姓了，哪怕是帝王、皇子，不也是想傷便傷，想處置就處置？”
“我若是不在乎皇上的臉麵，我就不會把你拉到街上，不會將賬冊私下裏送入宮中。”
楚千離聲音清冷如冰，語調平緩，卻在空蕩的大殿中擲地有聲。
“你隻知道孫氏利用女子諂媚於朝臣，可以幫你收攏人心、傳遞消息，可是你不知道，每五六個女子賣入她的手中，就有一兩個無故消失，而那些消失的女子，已經盡數殞命，再無生還可能！”
皇帝死死地皺緊眉心，猛地合上了手中的冊子。
“千離，你這話是何意？”
“皇上，三皇子殿下想要利用孫氏和楚寒璧，可是他不知道，那兩人也不過是將他當成了可以利用的棋子。楚寒璧身後有一位師尊，那個人要求孫氏和楚寒璧每個月上供女子十名。”
雲清歸猛地愣住，隨即冷喝一聲：“你騙人，修行者要女子何用？”
楚千離冷冷一笑：“你既然知道修行者，那便應該明白，不論何人何物，皆有正邪之分，修行者也不例外，若是無利可圖，他憑什麼選中你或者楚寒璧，他好心扶貧嗎？”
皇帝冷聲詢問：“你的意思是，楚寒璧的師父用那些女子的性命來促進修行？”
“是。”
皇帝神色陡然沉重，眼底深沉的光芒浮動，最後凝聚成一片驚濤駭浪。
“千離，你真的能確定？”
“身為修行者，自然有一些拷問人的手段，皇上若是不信，也可以讓人去牢中繼續審問孫玉芝，便可知道我所言不虛。”
雲清歸驟然回過神來，麵上帶著猙獰之色：“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他以為自己是個執棋者，卻不曾想，他隻是身在棋局中，如今還淪為了棄子。
“皇上，楚寒璧的行事作風，你也已經目睹了。他被我斬斷一臂，絕對不會就這樣輕易退去，到時候，孫氏和楚寒璧供奉邪修的事情，將傳遍整個東玄，我若是不把三皇子拉上街頭，撇清他和孫氏的關係，到時候，皇室的權威和臉麵，才是真正的被扯下來踩在地上！”
皇帝瞳孔猛地一顫，他緩緩起身，走下寶座，來到了雲清歸的麵前。
雲清歸眼底滿是恐懼：“父皇，楚千離在汙蔑兒臣，她是因愛生恨，她在血口噴人，您千萬別信！”
“啪！”
皇帝冷著麵容，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雲清歸的臉上。
“逆子！”
“父皇，兒臣……兒臣是清白的！”
“住口！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悔改？”
“父皇，兒臣真的是無辜的！”
“高林，把三皇子拖下去，朕不想再看到他。”
“是。”
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氣，抬眸看向了楚千離：“千離，這件事情多虧了有你。”
楚千離平靜開口：“皇上，事情遠遠沒有平息，所以還需多做準備。”
“千離，你是我東玄唯一的修行者，這件事情還需要你來拿主意，朕會傾盡全力的幫助你。”
“好。”
聽到楚千離幹脆利落的應下，皇帝心中反倒是一顫，望著楚千離平靜的眼眸，想要從中看出她的真實情緒，卻最終一無所獲。
“千離，你……答應了？”
“是。”
“你沒有什麼條件要和朕談？”
楚千離輕輕地揚起了唇角。
“皇上，三皇子有句話說的不錯，重新歸來，我將蘇家看作至親。舅舅說，蘇家世代守護、忠誠於東玄，身為蘇家人，我不會違背蘇家人的家訓和意願。”
皇帝不由得一怔，隨即眼底閃過一抹極為複雜的光芒。
“好，好！”
“皇上，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等等，”皇帝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千離，蘇家人接連被害，朕想要收回兵權，當時是順勢而為，並未有過推波助瀾，隻是結果……”
“皇上，”楚千離出聲打斷，“蘇家上下也是人，種種磨難和經曆，若說沒有絲毫的怨懟，那不可能。可蘇家初心不改、意誌不變，東玄若有需要，蘇家必定挺身而出！”
五年磨難，蘇家人縱有不平憤懣之心，可一旦東玄需要，蘇家人依舊會毫不猶豫的披戰袍、跨戰馬、守國衛民！
所以，其他的，不必多言。
皇帝長歎一聲：“……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