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風展開的是十一師的軍旗，十一師三個大字耀耀生輝，晃得劉楊眼睛都花了，可是他知道，李長官這是將他架在火架上烤呀。
說都知道他劉楊出自於十一師，包括秀才虎子和李彪，如今都是高級軍官了，盡管那時候和李長官沒有任何的來往，當然是人家了長官看不上他們這些小兵卒子，不過說到底，卻畢竟是出身十一師。
中國自古是一個講究感恩的國家，出身很重要，正是以為如此，哪怕劉楊如此的桀驁不遜，哪怕劉楊根本不聽國府的命令，再三抗命，國府還能維持著一個臉麵，這就是因為劉楊出身中央軍嫡係。
平時劉楊可以不去想，但是十一師的軍旗在麵前，劉楊如果還沒有表示，那就遭到很多人的唾棄。
看著軍旗劉楊臉色凝重了起來，緩緩地敬了個軍禮，腰板也挺直了，臉色也更嚴肅了。
“劉楊，是做讓我告訴你，這麵軍旗讓你先保存著，如果他不在了，讓你去接收無錫，給十一師的弟兄掙一條活路——”或許是生怕劉楊誤會，孫寶柱趕忙解釋著。
其實所有的事情劉楊看的通透，李長官又怎麼會看不透，國府傳來這種命令，又是在這種關鍵時候，隻怕是有人暗中發力，所針對的是特務營，也或者是十一師，這件事甚至可能不是那位或者陳長官的意思。
國府從來不是鐵板一塊，有些人隻顧著自己的利益，渾然不顧前線的將士，有些時候，那位也沒有辦法。
國府不會對十一師有什麼想法，但是不代表有些人不會不從中作梗，這種該死的命令，不但把特務營越推越遠，甚至把十一師陷入了必死的境地，要說李長官心裏沒有想法那是假的但是，所以才有了孫寶柱登門，然後將這些事說個明白的來意，李長官也不願意背這個黑鍋。
啊了一聲，這倒是讓劉楊沒有想到，愣愣的看著孫寶柱，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看來自己誤會李長官了，其實當兵的哪有那麼多心思算計，特別是在戰場上，打鬼子腦子都不夠用，還有心思和兄弟部隊算計，這都是後方那些閑的大老爺才會琢磨的事情。
略有些尷尬的看了看孫寶柱，但是劉楊沒敢伸手接這麵軍旗。
這麵軍旗何等的沉重，可以說是李長官托孤，前提是他死了之後，十一師不能亡，這麵軍旗承載著十一師數千條人命，接在手上就要承擔起這個責任。
“李長官他——”猶豫了一下，劉楊又不知道怎麼張著個嘴。
見劉楊遲疑，孫寶柱的臉色更苦，長長的歎了口氣：“劉楊，咱們都是軍人，目前無錫什麼情況你很清楚，師座很想放棄無錫，哪怕是回援鎮江都是好的，可是國府來了命令，讓師座死守無錫，還不讓特務營進城，這他娘的那是打仗，這仗也沒法打，從師座往下，弟兄們都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準備，但是誰也不想十一師斷了根。”
“可以放棄鎮江，如果鎮江的周長官肯配合的話，或者受傷，或者生病，反正無法指揮，然後合兵一處，堅守無錫，無錫的城防比鎮江不知道好多少，雖然我不方便進城，但是供應一些物資還是沒問題的。”劉楊沒有抬頭，隻是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話說都這份上，基本上也就到了底。
能說出這番話，已經是劉楊的極限了，明著送死的事劉楊不幹，去無錫城外和日軍死磕，那不是劉楊會做的事，但是看著十一師送死，劉楊也做不出這事，好歹這是自己的老東家。
孫寶柱一愣，不由得眼睛有了一點光彩，其實這一次來，李長官私下裏有交代，是希望劉楊能支持一些物資的，比如說糧食彈藥，比如說大炮，哪怕是暫借，至於以後怎麼換，大不了所有的繳獲歸特務營，隻要有足夠的炮火，李長官也不害怕打仗，更不會害怕小鬼子。
吐了口氣，劉楊收拾了心情，既然想開了，也就徹底放開了，眼眉一挑：“老營長，咱都不是外人，我就實話實說吧，也不藏著掖著了，讓我帶著兄弟們送死我是不幹的，這擺明了是拿著兄弟們的命不當回事，李長官肯定能理解，既然不讓我進無錫城，我也不讓李長官煩惱——”
說到這，孫寶柱就有些尷尬，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來，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來。
“隻要周長官從鎮江撤回來，我給李長官提供三十門一零五跑，四十門九零炮，在提供三十門75炮，湊夠一個百數，而且炮彈我給十個基數的量，同時提供彈藥，但是有一點，到時候小鬼子撤了，所有的繳獲歸我，也不能讓我太吃虧了不是，另外糧食我負責——”略一沉吟，劉楊營心中有數，張嘴也就說了出來。
孫寶柱眼睛發亮，他知道這些意味著什麼，這等於給十一師送了一個救命的大禮，這些炮火即便是小鬼子來了，有坦克大炮也不行，況且無錫的城防工事的確很厲害，城牆外麵都是用水泥砂漿砌磚加固的，尋常的小炮都炸不開。
哪想到劉楊這麼爽快，孫寶柱來的任務已經超額完成了，原本李長官的意思是能借上二三十門炮就不錯了，畢竟你搶了人家的地盤，還指望人家給你供應物資，那也太欺負人了。
雖然一直說劉楊是十一師出來的，但是李長官很明白，這一切都隻是說說而已，劉楊如今的身份，已經不是十一師可以比肩的，甚至他都無法在劉楊麵前挺直了腰板，幫你一把那是情分，不幫你那是正理，這也是李長官為什麼上來就讓孫寶柱先來一個感情戲碼的原因。
“劉——劉——”孫寶柱嘴笨，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連該怎麼稱呼此刻都成了問題。
劉楊忽然一陣哈哈大笑，拍了拍孫寶柱的肩膀：“老營長，李長官和弟兄們都想多了，我劉楊豈是那種自私自利的人，打鬼子義不容辭，就算是不去送死，但是也不可能看著兄弟部隊和小鬼子拚命，我就在這裏看著，我不出兵還能不支持武器彈藥，負責哪裏還有臉見十一師的老兄弟——”
“那是，那是——”孫寶柱咧著嘴傻笑，提著的心徹底放下來了，根本不在乎劉楊拍他的肩膀的舉動。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劉楊吐了口氣，臉上擠出笑容來：“老營長，今天說什麼也要吃飽了飯再走，我可說好了，今天啊你喝半斤就剛才說的那些，要是喝一斤我在加二十門炮，要是喝一斤半，我派遊擊隊在外圍騷擾小鬼子，要是——”
“我絕對奉陪到底——”明知道劉楊灌自己，孫寶柱卻推辭不得，幹脆梗著脖子硬撐下來，今天是豁出去了。
不過現在喝酒還早，畢竟這大清早的，劉楊就拉著孫寶柱說起了他離開之後的事情，雖然孫寶柱不善言語，但是關於十一師這幾年的經曆，他還是很明白的，自然能仔細的說個清楚。
十一師經曆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從新整編，然後補充新兵，之後打鬼子，消耗補充打鬼子，這就是一個循環，讓劉楊無話可說，真的就是這麼簡單。
事簡單，但是人卻可以提起來，說道孫寶柱提拔，劉楊拱手哈哈大笑：：“老營長，恭喜你啊，現在已經是團副了，指不定打了這一仗就成了團座——”
“我這有啥，多年媳婦熬成婆，哪裏趕得上你——”孫寶柱也是眉開眼笑，說起來不無得意，畢竟是提拔了，少校變中校，三年提拔在國軍中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當然，你不能拿著孫寶柱和劉楊這種妖孽比，劉楊是以勢推上去的，如果不是桀驁不馴，那麼如今少將是穩妥的，就像是現在，就連秀才都已經是上校旅長，唐學智也是上校旅長，就連李彪都提了上校，可是劉楊卻還是中校這擺明了是國府故意壓製他的，誰讓劉楊太猖狂了。
說話自然難免提起曾經十一師的那些弟兄，說起來不由得唏噓不已，當初二連的連長韓栓子，在徐州的時候，就壯烈了，自己抱著炸藥包炸了小鬼子的碉堡，連塊完整的屍體都沒有留下，最後是弟兄們用鐵鍬幫著收斂的殘屍。
還有王秋生，身中十三刀，還在和小鬼子血拚，最後頂著刺刀站著死在了戰場上，當時很多兄弟都掉淚了。
又說起孫小武，那個機靈的傳令兵，戰場上被炸的支離破碎，最終沒有找到屍體，還是團長給定了死亡，才能發下去撫恤，很多人都死了，死在了戰場上，很多劉楊或者熟悉，或者還有些陌生的人，但是如今都不在了。
說起一些事一些人，劉楊眼睛都濕潤了，好像一下子過去了多少年，曾經熟或不熟的人，此刻都鮮明起來，這些人都是英雄，可惜很多人麵容模糊，劉楊實在是記不起他們的模樣，甚至孫寶柱也記不清了，如果此時不提起來，用不了多久也就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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