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大人整理著房契地契,心裏頭藏著千萬個臥槽,但他盡量表現處變不驚的神色來,富貴也作等閑,不值得嫉妒。
人性,在這一次抄家裏頭,也受到了嚴峻的考驗,便連臧大人這種鐵麵無私的硬漢,也差點被閃瞎了眼睛。
他把屬於褚夫人的那一所小院子單獨分開,然後她屋中搜出來的財物也分開來,既然肅王曾答應過她,那就要在一定程度上做到言而有信。
雖然心裏頭也不是很願意的。
褚家的所有兒子都有私產,褚小五例外。
褚小五出生的時候,褚家的老太爺死了,褚桓是個讀書人,卻迷信這點,認為褚小五會帶來不祥,這些年,不曾待他好過半分。
而事實上,也證明了褚桓的擔憂,褚小五真的給他帶來了不祥,從褚小五得天花惡疾暴斃開始,他這些年的盤算籌謀就仿若泥沙俱下,快速得讓他也反應不過來。
落蠻數珠寶數得有些累了,光是報名字都聲音嘶啞,極兒握筆多年,從不覺疲憊,但這一次,手腕生疼,才處理了三分一不到的樣子。
換言之,還有幾天可忙的。
午膳的時候,臧大人自掏腰包,叫了附近酒樓的人送飯菜過來,就在褚府裏頭吃,宇文嘯馬上叫住去訂餐的人,要求務必做幾道大葷的,撐死的事已經忘記了,如今餓得很。
臧大人聽得他點的菜,十分心疼銀子,但也不好表現出來,隻是暗暗地鬱悶。
開了幾桌,臧大人和摘星樓的人在一起吃,還有一位戶部的官員,其餘的,也湊合在一起。
開飯之前,極兒很好心地告訴臧大人,“一會兒吃飯,吃快點兒。”
臧大人以為太孫著急忙活,便笑著道:“太孫不必著急,能歇息半個時辰多,慢慢吃就行,細嚼慢咽才能對身體好。”
極兒覺得臧大人這話說得不對,細嚼慢咽對身體一點都不好,會餓死,但臧大人是京兆府尹,極兒決定不反駁他,給他留點麵子。
臧大人和戶部的官員擦了擦手,便聽得宇文嘯說了一句開吃,他們兩人先喝了一口茶,醒醒嘴巴,便拿起筷子,還沒來得及伸下去,就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練……練筷子功嗎?
花樣夾菜的方式,快得叫人眼花繚亂,三衛加上幾名鬼影衛,連同郡王夫婦和太孫在內,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流暢到了極致。
等所有的筷子撤走,桌子上的菜盤有兩個竟然打起轉來,殘留了嗡嗡啪的聲音,然後一切歸於靜止。
“發生了什麼事?”臧大人呼吸略有些困難。
與他坐在一起同樣目瞪口呆的戶部官員,他是粵東人士,微微顫抖的手裏拿著筷子喃喃地應了臧大人,“母雞啊,做咩毛曬菜了?”
黑影狼吞虎咽之中,抬起頭來瞧了一眼隔壁桌子,“臧大人,隔壁桌還有菜,快去!”
臧大人和戶部官員立馬拿著碗筷跑過去,實在是受方才一幕影響太深之過,到了隔壁桌,兩人也開始搶菜,弄得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臧大人他們。
臧大人自從牙牙學語開始到如今,第一次這麼丟人。
魔鬼啊!
臧大人接下來大半天不願意搭理摘星樓的人,忙到了傍晚,今晚肯定是要加班的,宇文嘯問他還要不要一起吃飯的時候,臧大人挺直酸痛的腰骨,看著眼底殷切的宇文嘯,這套路,又想讓他請吃飯了,休想。
遂是淡淡地道:“白天我請了,這頓就郡王請吧。”
反正就算請吃飯,也不會和他們坐一桌的。
宇文嘯也很大方,派了黑影出去買晚餐。
臧大人暗咬門牙,可算是逼這小氣摳唆的人請吃頓飯了。
但素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黑影晚膳買回來了,是幾屜饅頭,閃電去打了幾桶井水過來,宇文嘯招呼,“來,大家吃飯。”
臧大人差點沒吐血。
看著一眾哀怨的眼光,這點算的活兒,也是十分辛苦,且是替皇家辦差,怎能屈了夥食?臧大人沒法子,又自掏腰包,再叫人去定做幾桌飯菜,對宇文嘯道:“這些饅頭,你們自己吃吧,畢竟不能浪費糧食。”
宇文嘯豪爽地道:“浪費不了,打包回去明天當早飯吃,今晚先吃臧大人的酒席。”
這話一說,摘星樓諸將便把饅頭收起來,隻等下班的時候帶回去。
臧大人被氣出了內傷,伸手撫了額頭,感覺經此抄家一事,白頭發都要多幾根。
這不是窮的事,再窮也能請得起一頓家常便飯,這是摳門的事。
但臧大人氣歸氣,也是真心佩服摘星樓的,能吃大葷,也能饅頭井水對付一頓。
整理到最後兩天,大家也幾乎不把錢當錢了,看膩了。
摘星樓諸將,也算是見識過大富貴的人了,從此,等閑富貴人家是不能再讓他們吃驚。
閃電歎息了一聲,“我如今覺得芳菲夫人也是窮人了。”
黑影幽怨地道:“我如今覺得我們肅王府滿府都是乞丐。”
宇文嘯和臧大人帶著極兒連夜把賬歸置,歸納了總數之後,極兒把最後的數額呈現在大家的麵前。
名貴家具古董珠寶字畫房產銀號當鋪等等,全部被歸納進來。隻是把銀票存單金子銀子的數額,折算成銀子,是七千五百萬兩。
而如果算上全部資產,初步估算了一下,不低於五億兩白銀。
是北唐將近十年的財政收入。
大家一時都說不出話來,被這地府數字震驚到了,雖然心裏有數,但算出來這麼多,還是震撼靈魂的。
褚桓有五億,而他們還在混著一年幾十兩到幾千兩不等的俸銀。
問題是,褚桓對財富如此低調,而他們卻覺得自己賺那點錢已經是人上人。
平樂公,芳菲夫人這些土豪,算個啥啊?正如閃電的話,他們在褚桓麵前就是窮光蛋。
極兒靠在落蠻的肩膀上,喃喃地道:“嫂嫂,如果我們取冰山一角,便可還賬了,然後我們的日子就不會過得這麼苦,想吃什麼吃什麼。”
極兒的思想還停留在吃上麵,可見,格局真是太小了。
在場的人,除了震驚,還有滿心的憤怒和悲哀。
都說這天下是褚家的,這句話,一點都不假。
宇文嘯收拾心情,站起來道:“著戶部的人過來運送吧,全部先收納進國庫,明日一早,臧大人你和我一起進宮複命。”
褚家二房的人,全部收監,除了長房的褚太傅他們,族中的其餘子侄,一並被查。
褚桓一案,擾攘至今,算是初步的塵埃落定,隻等把褚桓砍頭就真的告終了。
本應是開心的,但是,這數額塞在每一個人的心裏,像是吃進去了一隻蒼蠅,吐不出來咽不下去,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