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輕官員起身開口之後,不但秦朗愣住了,就連方才聯合起來彈劾秦朗的一眾官員也都愣住了。
秦朗不認識這個年輕官員是誰,可朝中其他人卻都認識。
即便是這位年輕官員平日裏大都不聲不響,上朝時基本不怎麼發表意見,可到底做了這麼久的同僚,又如何不識?
年輕官員叫魏傑,字予初,二十三歲,在朝中任禦史中丞一職,是陛下新近提拔的寒門子弟。
他沒什麼特別的,特別的是他的老師魏征。
雖說魏傑姓魏,還是魏征的弟子,卻並非魏征族人。
即便他入朝之後甚少發表意見,可寥寥幾次的開口,卻讓一眾官員明白了這個跟隨魏征學習的弟子,實在是他教授出來的另一顆老鼠屎!
與魏征一脈相承的又臭又硬的狗脾氣,再加上年輕人的年輕氣盛,即便他入朝之後彈劾過的人不多,可每一次彈劾都拉下來一個官員。
皆因他的彈劾,全部都是有理有據,不知他什麼時候悄無聲息搜集起來的把柄,讓那些被他彈劾的官員們陷入深淵。
他辦事這般尖銳,自然會受到其他朝臣的群攻,就如同那時秦朗剛入朝一樣,甚至於對比起來,一眾朝臣看他更為不順眼。
隻是不順眼也沒轍,誰讓這小子背後有魏征在?
幾次群起而攻,想把這個年輕的官員拉下馬,卻全部都敗在了魏征之手。
就連這小子本身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心黑的與秦朗那小子有一比!
魏征雖說是顆老鼠屎,卻也算的公私分明的老鼠屎,可這小子就不一樣了。
也不知他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不管是誰在朝堂上彈劾他,第二天便能在朝堂上受到他的反擊,同樣被他彈劾。
且他手裏的證據,一個比一個隱秘,都是被一眾官員小心隱藏起來,不欲人知的把柄。
幾次下來沒占到什麼便宜,一眾官員便知道這小子不好對付,紛紛敗北退避三舍,拿出對待魏征的態度來對待他。
特順便把自己的尾巴隱藏的更好一些,免得又被他抓住把柄。
此時看他站出來,與他相鬥過幾次的朝臣們紛紛閉了嘴閃到一邊不再吭聲,想看看這小子想做什麼。
若是他與自己等人的目的一樣那便更好!
畢竟這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秦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若是這兩個同樣心黑的混賬小子對上,讓他們漁翁得利豈非更好?
微閉著眼像是在睡覺的李二睜開眼睛,沉聲道:“說罷。”
魏傑衝李二躬了躬身,直起身後看向第一個彈劾秦朗的官員,呲著牙冷冷一笑,直笑的那名官員渾身的寒毛直豎,暗叫一聲不好!
然後便開始在心裏回想自己的小辮子藏沒藏好,最近家中不肖子弟可有做過什麼不法之事。
“微臣要彈劾林岩!”
“林岩家位於城郊的一處莊子安全措施不夠,一月前走了水,自家莊子被燒了一大片不說,就連莊子上的農戶家也被波及了不少,燒毀了不少的莊稼。”
“而一直到現在為止,那些被殃及了池魚的農戶皆未收到林家的賠償。”
“賴以為生的莊稼被燒毀,賠償得不到,就連住的地方都沒了,若非現在天氣還暖,怕是因此便要凍死不少人。”
“若非林岩家的莊子距離秦侯家的莊子不遠,莊子上的管事心善救濟了他們,怕是那些莊戶現如今便都成了流民。”
“長安乃我大唐京都之地,竟會出現如此喪心病狂的主家,害的那些莊戶淒慘求告無門,差點拖家帶口一個個抹了脖子。”
“林岩做為林家的一家之主,對莊子上的農戶做了如此慘絕人寰人神共憤之事,竟還好意思彈劾別人?”
“如此不仁不義之官員,若是陛下不嚴加懲處,怕是以後遭受毒害的百姓更多!”
魏傑這番話一出,整個明德殿內寂靜一片,靜的地上掉根針都能聽見。
而被彈劾的林岩更是臉色一片煞白,額上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頭的冷汗來。
光顧著找把柄彈劾秦朗,倒是忘了自家前些日子剛走過水!
娘的,什麼借口不好找,怎麼偏偏就找了這麼個借口?
這不是把自己架上火堆上烤嗎?
而秦朗聽完了魏傑的話,卻是驚訝的看著他挑起了眉。
這年輕人,莫不是與自家有舊?
或者是秦家族中子弟?
隻族中出了這麼一個人才,他怎的不知?
而且,這人做事方法看著好生熟悉啊!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的這般順溜熟練,是個大大的人才啊!
當下他便決定,一會等下了朝便與這年輕官員好好接觸接觸,若他並非秦家族人,且與自家沒什麼交情在,定要好生結交結交。
若是他有這樣一個人才在手,幫著他在朝中對付那些整日裏閑的蛋疼,光想抓他小辮子,算計他產業的官員和世家,那他可要清閑不少!
李二此時完全沒了先前聽這幫人彈劾秦朗時昏昏欲睡的模樣,臉色一沉,雙目冷冷的看向林岩問道:“魏傑所說可是實情?”
“稟、稟陛下,此事……此事……”
“說!”李二不耐的冷聲道。
聲音不大,卻嚇得林岩不由自主一抖。
“回稟陛下,莊子走水一事確實微臣不知情啊。”林岩白著一張臉,完全不敢承認:“莊子上的事情都是內子在管理,臣從不插手。”
他在朝為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哪裏不明白自家陛下的手段。
莊子上走水的事情他確實知情,畢竟這不是小事,莊子上的管事不敢瞞報。
可他若是敢說自己知情卻不管不問,怕是莫說官位,就連小命都要丟了!
是以隻能推說自己不知情,
他是個大男人,又是官員,整日裏要辦公事,哪裏有那個耐心和時間去處理家中瑣事,說不知情倒也說的過去。
聽了他的話,李二還沒開口,魏傑“嗬”了一聲,這一聲又是讓林岩一抖,恨不得上前去捂住他的嘴。
這祖宗能不能閉嘴啊!
大家同殿為臣,不看僧麵看佛麵,沒必要這般窮追猛打不依不饒,非把人弄死才行吧?
可魏傑卻聽不到他的心聲,即便是聽到了,也絕不會依著他的意思閉嘴。
他朝李二一躬身,從袖子裏抽出一本奏章雙手朝前一遞,道:“陛下,臣這裏有證據能證明此事林岩知情。”
“他不但知情,還親自去莊子上看過,且是他親口所說水火無情乃是天災,又不是他林家故意縱火概不賠償的。”
淩公公從魏傑手中接過奏章遞給李二。
李二臉色陰沉的接過奏章翻看,忽然間臉色猛地一變,將手中的奏章砸到林岩身上,怒極而笑:“好一個不知情!好一個林岩!”
“這就是你說的不知情?這就是你說家事都由內子做主?”
“身為朝廷命官,不知愛護百姓反而為官不仁欺壓百姓,還敢欺騙於朕,你好大的膽子!”
李二的暴怒嚇得林岩瑟瑟發抖,而他說的話,更是讓林岩腿一軟,跌倒在地上。
他飛快的拿著奏折看了一眼,發現自家莊子走水一事被查的一清二楚不說,就連以往做過的事情也都被查了個底兒掉。
甚至有一些事情,就連他都不知道,可奏章上卻寫的清楚明白,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林家的誰做過什麼,苦主又是誰。
在奏章的末尾處,還有一排的名字畫了押摁了手印,其中幾個名字甚至讓他覺得十分眼熟。
“陛下,陛下饒命啊!”林岩知道大勢已去,若是再敢狡辯下去,能不能留個全屍都是個問題,頓時哭天搶地的開始求饒。
“饒了你?”李二冷笑:“朕饒了你,誰饒了朕的子民?”
“朝中有你這樣的官員,是朝廷的恥辱!來人,將林岩官袍給朕扒了,送入大理寺審問。”
如狼似虎的金吾衛上前扒了林岩的官服,拖著他把他拖出了大殿,隻留下一聲聲淒厲的告饒聲。
“至於那些受了無妄之災的百姓們,將林家的家產清算之後,挪出一部分來先將房子給他們建了,免得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魏傑,此事便交由你辦理。”
“是,微臣領命。”魏傑躬身應道。
說完,又從懷裏摸出一本奏章,看得朝廷一眾心中有鬼的官員差點沒心跳驟停。
媽的,這小子還有完沒完了?
今日弄死一個林岩難道還不夠,難不成他是想將朝臣們一網打盡嗎?
魏征老兒也不管管,就這麼看著他的弟子欺負人?
一幫人忍不住看向魏征,哪知這老兒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可眾人卻從他神色間看出來一些對魏傑的滿意,還有一絲絲微弱的笑意。
眾人氣的肝疼。
媽的!這倆人果真不虧是師徒倆!
指望魏征幫他說話?
還是做夢快些!
林公公麻溜的將奏章接了過去。
“至於方才諸位說,秦侯與前朝餘孽和馮公勾結,意圖顛覆我大唐,謀朝篡位,甚至還將馮公定位亂臣賊子……”
說到這裏,魏傑換上一副十分疑惑的表情道:“前朝餘孽的問題暫且不說……”
“請恕下官孤陋寡聞,不知馮公何時起兵造的反?朝廷可有明文通告?為何下官不知?”
“難不成下官與諸位不是在同一個地方上的同一個早朝?”
這番話噎的方才彈劾秦朗的眾官員說不出話來,臉憋得通紅。
而秦朗一聽這話,差點沒‘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家夥簡直太可愛了!
就連李二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這魏傑是他提拔的不假,哪知道這家夥竟是將魏征當做人生明燈,入了長安之後沒幾天便與魏征老兒打的火熱,更是沒多久便拜了這老家夥為師。
真是氣的他肝疼!
自己四處搜羅人才,卻沒想又給自己搜來一個未來老鼠屎?
一個魏征就夠他頭疼的了,若是再來一個,他還活不活了?
幸好這天下也就一個魏征!
這小子雖說拜了魏征為師,卻不敢如他一般對著自己開火,將目光全部放在了朝中的官員身上,倒是讓他大大的鬆了口氣。
也是因此,雖說這家夥拜了他最看不順眼的魏征為師,卻也算的頗受自己倚重,給他做了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