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金樂陽(中)】
再次回到訓練的地方,教練很開心的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你看上去很憔悴!如果狀態不好的話就回去休息,我們還有時間。”
“不,我們訓練吧!”我拍了拍教練的肩膀淡淡的說。我得找些事情做,否則我的思維一旦停下來就會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到處狂奔。
我拿著我的杆,彎下腰,瞄準,出擊,進袋。我認真的瞪著我的眼睛重複著這個動作,打完一台就示意侍者整理,然後繼續。我不知道這時候我的表情是不是很像一隻絕望的獨角獸,我感覺不到我有什麼思想,仿佛成了一個隻會打球的機器人。我不想你,我不想,不想你。
“夠了King!你練的太狠了!給我停下來去休息!”不知道過了多久,教練暴怒一般搶過我的杆,連拖帶拽的把我拉進了休息區。
走進休息區,拿了一罐啤酒,然後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教練在我麵前焦躁的踱來踱去,仿佛成為困獸的不是我而是他。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打了將近五個小時?我叫你你沒聽見嗎?你為什麼要把精神全都崩住?你如果再這個狀態我們就不要去參加比賽了!因為你會垮在比賽之前!”教練狠狠的搶過我手裏的啤酒然後拎著我的衣領惡狠狠的說。
“沒什麼的,老師,我自己對自己的狀況很清楚。”我無所謂的笑了笑,然後拉開了他的手,拿過了被他劈手搶走的啤酒。我打開音響,裏麵放的是我從國內帶來的周傑倫的專輯,放出來就是那首《以父之名》。
“仁慈的父我已墜入,看不見罪的國度,請原諒我的自負。沒人能說沒人可說,好難承受,榮耀的背後刻著一道孤獨……”
我靠在音響旁邊的牆上,拿著啤酒,閉著眼睛,隨著音樂的節奏晃著。我聽到教練無可奈何的坐在了沙發上,聽到他用力扣開了罐裝啤酒的易拉罐環,聽見了他吞咽啤酒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喜歡上了“聽”,閉著眼睛,聽這個世界存在的各種聲音。就好像我是一個盲人,在看一場沒有畫麵的電影。感覺很棒,因為我隻有在那個時候才感覺不到我是存在這個世界的,與某個人有關聯的,牽掛某個人的,隻有這樣,我才能得到一點點的安靜。
“嗨?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會認錯人的!King先生!”我聽到一個清麗的女聲,說著一口正宗的英式英語,她正在和我打招呼。睜開眼睛,是那個喂鴿子的女生。今天她穿了一件簡單的T-恤,翠綠色的外套,背上還背了一個黑色的書包,淺藍色牛仔褲,一雙白色的帆布鞋。漂亮的金色頭發全部束在腦後,露出小巧精致的臉蛋和可愛的耳朵,特別青春特別朝氣的微笑著站在我麵前。
“嗨,Summer。”我衝她笑了笑,就當是打過招呼了。
“哇,你還記得我的名字,我還以為你會忘記!”她表情誇張的說,“King先生,你不像是來這裏玩的,或者你是來訓練的嗎?參加今年的斯諾克大賽?”
“嗯,你怎麼會在這裏?”我看著她滿臉古怪的樣子有點想笑,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我給我哥哥送便當,他也是在這裏訓練準備參加斯諾克大賽的,我哥哥是最棒的!”她說著,驕傲的揚了揚可愛的小鼻子,然後向我道了再見,說一會過來找我玩,然後就大踏步走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有一時間的失神。這個女孩子骨子裏的不服輸和高傲和她好像,隻是Summer和罌陌比起來,更加像被太陽包裹著的孩子,健康,積極,向上,努力,朝氣。而罌陌,總把自己比喻成一朵開到頹敗的花。我努力過讓她改變,可惜她固執的躲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我進不去,她不願意出來。
笑,怎麼又想她了,別想了,她現在比你幸福,金樂陽。
“教練,我們開始吧!”我放下手裏的啤酒對教練說。
“你確定?”教練的臉上似乎還有一絲慍怒,可是也有一絲驚喜。我知道我因為回國一趟,又在家裏躲了那麼多天,訓練已經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了。高負荷算什麼,我是衝著冠軍去的。
“確定。”
新一輪的訓練,教練和我對打,我發現我明顯的處於極端的弱勢。教練可以十分輕易的把我的路線擋死,而我隻能不斷的繞開,然後抓住一點點的機會進攻,艱難進球。可是可以明顯的看出教練依舊留著餘地,否則以我們現在的落差,我是不可能有一點機會的。終於,我感覺到我的情緒明顯的暴躁了起來,然後一個不小心,把白球撞進了袋裏。
“Shi.t!”我一掌拍在球桌上,很頹喪的低下頭。
“King,把你的心靜下來!”教練說著,又進了一個球。現在桌上隻剩下白球了,也就是說,我輸了,而且輸得很難看。
“King先生,打起精神來!像一個男人!”突然聽到Summer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轉頭,看見她正一臉鬥誌昂揚的看著我,見我回頭,還舉起手衝我捏著小拳頭擺了擺,示意我加油。我不由得有些想笑,她不是說她哥哥也是參加斯諾克大賽的選手嗎?怎麼這會給我加油了?然後她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更是樂了——
“King先生,你一定要打進決賽然後輸給我哥哥,不然你輸給別人是很丟臉的事情!”她一本正經的說著。我樂了,這孩子太有意思了!
“King,去休息休息吧。”教練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衝Summer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然後對她說:“小女孩,請你陪陪他,他最近很失意。”然後腹黑的衝我笑了笑就走開了。我有些無奈的看著他的背影,然後示意Summer跟我到休息區。
周傑倫的專輯還在放著,《晴天》。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愛一天,但故事的最後你好像還是說了,拜拜……”
感覺好像心裏有什麼被撞了一下,悶悶的難受著。隨手按了下一曲,然後扔了一罐啤酒給Summer。
“剛才那首歌叫《晴天》是嗎?我記得是中國的JAY唱的。”Summer爽快的打開啤酒灌了下去,頗有女俠的風範。
“你也聽嗎?”音響裏傳來周傑倫的《東風破》,很棒的中國風。
“嗯,中國風,哈哈!很有味道!”她燦爛的笑著,然後跟著音樂搖頭晃腦。我看著她的樣子突然感到心裏很暖,多久沒有感覺到這樣純粹的快樂了,罌陌真不是個好東西!
“Summer,你去過中國嗎?”我看著怡然自得的她問道。
“沒有,但是我很喜歡中國的文化,我的媽媽是中國人,她常常告訴我中國人謙遜有禮,中國是禮儀之邦文明古國呢!媽媽告訴我中國古代出了好多偉大的詩人和教育家,還有很多學派,我知道的有儒家,道家,法家,還有還有,媽媽還給我說過中國的詩人,我記憶最深的是一個叫納蘭性德的詩人!”她特別興奮的向我說著她所知道的關於中國的了解,還用生硬的中文背了兩句納蘭性德的詩——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背完她還頗有些得意的看著我,似乎是一個等著受賞的孩子。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我低頭重複了一遍這個句子,然後伸手摸了摸她可愛的腦袋。“Summer,什麼時候我回中國了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帶你去看中國的長城。”
“好啊好啊,我們交換號碼!”她興奮的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然後二話不說就伸手探到了我的兜裏。我無奈的看著眼前這個活潑的女生,心裏想生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生不出來。我想這個女孩闖進我的生活,也許可以讓我的日子豐富起來吧,不錯的朋友。
接下來的日子裏,Summer每天晚上都會很準時的跑來看我訓練,有時候還把她在休息的哥哥拉過來看著,還不時在他耳邊說著什麼。
有一次我不小心聽到了,她對她哥哥說一定要向我學習,像我那樣努力訓練,不要到處泡妞,還老讓她打掩護。她哥哥特別尷尬的看著我,然後伸手捏著她的鼻子讓她閉嘴。
她的哥哥叫Winter,是個很帥的小夥。我奇怪他們兄妹一個叫冬天一個叫夏天,然後Winter告訴我,他們爸媽不想費腦子,他在冬天出生,所以叫Winter,Summer是夏天出生,所以叫夏天。
有一次Summer拉著休息我的去看他哥哥打球,不得不說Winter的球技非常棒。本來訓練場的規矩是不許選手互相觀看訓練的,可能是教練考慮到我的狀態不好,所以特別申請了我們可以相互來往。
訓練的日子其實是非常枯燥無味的,可是有了Summer兩兄妹的陪伴,仿佛一切都變得有趣起來。
對了,我和Winter有次結束訓練以後跑到台球室去對打了一會,結果我毫無懸念的敗北了。Winter很大方的為我指出了我的不足和一些紕漏,然後還說了很多教練擔心太過打擊我而不敢說的話。說實話,我很感謝在這段時間裏有這可愛的兄妹兩陪著我,雖然我和Winter是對手,但是我想我們也是朋友。
有了Winter和教練兩個人不遺餘力的幫助,我的球技進步飛快,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已經勉強能和Winter打成平手了。教練很欣慰的拍著我的肩膀說我找到了一個好哥們兒,我和Winter相視而笑,Summer在一邊毛躁的喊著讓我一定要贏了她哥哥,因為最近她哥哥老是出去勾搭漂亮姑娘,好幾次說好帶她去滑旱冰的,結果到了旱冰場就把她丟在一旁自己泡妞去了。哈哈,所以Summer每次一給我打電話我就下意識的問她是不是她哥哥又把她丟在一邊去泡妞了。
相處下來,我發現Summer是個很單純的孩子,在她眼裏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而且她很依賴她的哥哥,據說是因為小時候他們爸媽總是出差,都是小Winter照顧小Summer吃飯,晚上陪小Summer睡覺。
Summer剛上高二,而Winter已經大三了。我到了英國就直接進入了大學,而且很巧,就在Winter就讀的大學。
這兩個月的時間,我已經很少想念罌陌了。不再擔心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又生病了,不再擔心她的脾氣是不是又給她帶來麻煩了,不再擔心她在新家受委屈了。仿佛她就是一個我記憶裏的舊娃娃,丟失的剛開始我會很難過很悲傷甚至無法自拔,但是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走,我擁有了新的陽光,這個關於丟失的遺憾和疼痛就減輕了很多。
時間是萬能的解藥,我終於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