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之後,花錯便在成家的老宅留了下來,此後一留,便是七年。
因為葉無雙的“秀色可餐”,他倒是也不必去別的地方覓食,靠著浸染她的氣息就能精力充沛。
他們兩個生靈,一個人類,一個妖靈,生活在這破舊的宅院裏,花錯知道無雙喜歡吃肉包子,總是搶人家老頭家的肉包子也不好,長年累月總不是個辦法,於是他就偷偷潛入那老頭家裏,學會了做包子的一招兩勢,這樣一來,隻要時不時地弄點肉和麵來,就能做出供他們吃很多天的包子。
無雙雖然有些癡傻,可是基本的本領還是會的,譬如做菜,她除了對做麵食不太擅長之外,燒出來的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每一次花錯蒸包子,葉無雙做菜,他們像兩個生活在一起很久了的夫妻,柴米油鹽,幸福安康。
一直飄散在天地間,遊蕩慣了的魅靈花錯,忽然這一次,就不想離開了。
從此寒來暑往,荒宅大院,有他有她,勝過人間美色如雲。
可是唯一讓人不滿意的地方,就是葉無雙成天“小遠”“小遠”的掛在嘴上,他終是聽膩了,便不開心地責問她:“小遠是誰,你這樣成天想著他,也沒見他回來找你啊。”
花錯至今都忘不了那天說完這句話以後,葉無雙的表情,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哭。
原來她哭起來是個樣子,安安靜靜,眼淚隻是啪踏啪踏地砸在手背上,桌子上,地上,就像是春日無聲的細雨,一滴滴砸在他的心裏。
他悔極了自己說出那樣的話。是他忽略了,在這經年累月裏,一個傻姑娘也會有傷心難過的時候。
更加讓花錯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那樣一個黃昏,那道身影踏過夕陽緩緩而來,在庭院中開口:“無雙,我來接你回家了。”
花錯躲在暗處,氣的直跺腳,什麼是家?他和無雙呆著的地方才是家!他早就親手毀掉了自己和無雙的一切,怎麼還有臉回來。
可是花錯氣歸氣,終歸還是不忍心看著這個小姑娘因為自己和他的小遠而糾結。
他記得無雙眼裏無措地喃喃:“我…我想要想要小遠,也不想離開花花。”
花錯歎氣,她不過是個天真善良的孩子,何苦把他們大人世界裏的肮髒和汙穢讓她一起承受,無雙跟著成決遠回家的時候,自己就在天上一片雲彩裏躲著,伴著她回家,而後在她的新房子裏,陪她玩遊戲,躲迷藏,吃大餐。
隻要有花錯在的地方,無雙總是最開心的。
故事到了這裏,也暫時要先告一個段落了,葉無雙被心心念念的成決遠接回家,過著看似幸福快樂的生活,身邊近有成決遠有花花,終是熬過了一切的苦難,過上了人人羨慕的生活。
花錯長長歎了一口氣,講完了這一大段故事,他轉頭看向晏晏的臉,笑道:“幹嘛哭喪著臉呢?都是從前的故事了。”
晏晏一抽一抽地,她哽咽著開了口道:“那…那最後呢?”
花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長眉輕挑反問道:“怎麼?這樣的結局還不滿意?”
“那你是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來的呢?”如果按照花錯的說法,一直這樣幸幸福福地過下去,他的魂魄又怎麼會被打散,他有怎麼會淪落到百鬼潭來呢?
花錯抬眼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開口說道:“我們講了很久了,在不快點把地掃幹淨,讓穀主發現了,你可又要收罰了。”
雖然受懲罰很恐怖,可是晏晏對之後的故事發展實在是控製不住好奇心,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後續,可是花錯隻是淡淡地鬆開她扯著自己袖子的手,而後開口:“喜歡是強製占有,而愛是懂得放手,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晏晏搖搖頭,太高深的句子,她嚼不爛。
花錯隻好抿唇笑笑告訴她:“我今兒有些乏了,明兒一早,我們給你講完後麵的故事,可好?”
晏晏隻能不是特別情願地點了點頭,花錯一次說了那麼多話,確實也太累了,自己先一步跳下石頭,把跟著跳下來的花錯手裏的掃把搶走,而後推著他往血漿裏去。
“你趕緊好好休息,攢足精神明天給我講故事,這兒就交給我啦!”
晏晏拍著胸脯保證,可是花錯還是不忍心放她一個人在這裏掃地,他說:“那樣太寂寞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可能是從有了無雙開始,他也特別害怕寂寞,但卻更害怕,讓在乎的人感覺到寂寞。
晏晏那晚睡得很早,就盼著第二天早早醒來聽花錯講故事,可是好不容易輾轉反側地到了第二天,卻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不知所措。
她找不到花錯了,不僅僅如此,她還聽說,花錯被新被邀請而來的仙君選中,要早些進煉爐,要被煉製成丹藥了。
因為那仙君其醜無比,歪臉綠唇,長相可怕至極,他想來煉製能夠讓他變成美男子的丹藥,而這其中最合適不過的魂魄,便是花錯的了。
他生前便靠著吸食美色生存,體內自然是積攢了不少美麗的氣息了。
晏晏自然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找不到花錯在哪裏,隻能飛奔而去找到鬼長蘇,他正靜臥在軟榻之上淺寐,晏晏風塵仆仆趕去的時候,他身邊的侍衛正一臉恭敬地扇著羽毛扇在他身邊,眼看著晏晏的動靜就要吵醒穀主了,他立馬飛快地轉移到晏晏身邊,毫無聲響地掐著晏晏的脖子,準備把她往外麵丟去。
本來是在威脅她,可這一舉動卻讓晏晏掙紮的更加厲害,她支支吾吾地努力發著聲音,終是看見了軟榻上的鬼長蘇皺了皺眉頭,緩緩睜開眼睛。
“放開她。”他揮了揮手,語氣是極度的慵懶和疲乏。
那黑衣服的侍衛本來下手狠粗暴地對待晏晏,可是一看穀主吩咐了,立馬鬆開她,還小心替她整理好了衣服,最後悻悻退下。
晏晏顧不得形象如何了,她一個健步衝到鬼長蘇那裏,氣勢逼人。
“花錯呢!你把花錯弄哪兒去了!!我要見花錯!!”
鬼長蘇以為什麼事呢,不過是為了個不相關的魂魄,他撚起一縷發絲,談談開口:“你很關心花錯嗎?”
晏晏毫不猶豫:“花錯是我朋友,我當然關心他了!!”
鬼長蘇雲淡風輕地“哦”了一聲,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之後,丟給晏晏一個問題:“那麼,你覺得,是花錯比較重要呢,還是你的神仙哥哥比較重要?”
一聽這話,晏晏立馬神經緊繃起來,她警惕道:“你把神仙哥哥怎麼了?他現在在哪兒?”
鬼長蘇咂咂嘴:“你這小妖精,還真是容易激動呢。”
晏晏被這家夥氣的嘴唇發青,本來花錯的事情就足夠讓她難受的了,現在他又莫名其妙地提起了神仙哥哥,晏晏這下子,恨不得能分身,去救兩個人。
“你想怎麼樣?”晏晏冷靜下來,立著眉衝鬼長蘇開口。
可他還是一副淡定自若好像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和他無關一樣,而後開口:“我可什麼也不想做,是你,現在要選擇做些什麼。”
“我?”晏晏表示不解。
“對,你。”鬼長蘇娓娓道來:“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去見花錯,還是去見臨渙?”
“我兩個都要見!”晏晏厲聲道,她的底氣好像比鬼長蘇還要充足些。
“你沒權利跟我討價還價。”鬼長蘇的聲音忽然就冷寂了下來,
晏晏氣得胸膛起伏的特別厲害,她死死地盯著鬼長蘇,無奈自己修為太淺,對他根本構不成威脅,若是隻關乎自己的事情,晏晏倒是可以和他死磕,不玩死他不罷休,可是現在關乎著她生命中很重要的兩個人。
該何去何從。
“鬼長蘇,你太卑鄙。”晏晏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來,空氣中便開始回蕩著鬼長蘇的笑聲,他笑得毫無節製,毫不避諱:“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晏晏隻是等著他,不言不語。
良久,她淡淡地吐出幾個字來:“帶我去見花錯。”
不是晏晏對神仙哥哥狠心,而是她知道神仙哥哥又莫紛飛還有顧長陵他們的陪伴,那麼多法力高強的神仙呆在一起,就算自己去了也無法改變現狀,花錯不一樣,他隻是一隻魂魄,一副無人依靠的魂魄,他沒有法力,沒人幫他,他就隻能等死。
可是晏晏的回答剛出口,便聽見鬼長蘇聽聽地歎息了一聲,而晏晏說道:“你猶豫的太久了。”
而後便彈一彈響指,他們麵前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畫麵,畫麵裏的景象是一個巨大的熔爐,旁邊是之前見過的半裸人,晏晏第一眼看見的景象,便是花錯最後一隻腳踏進熔爐的場景,她認得那雙細致,金邊勾勒,上麵繡著瓊花花瓣,那是他唯一從世間保存下來的東西,那是無雙繡給他的,雖然歪歪扭扭,確實世上僅此一雙的珍寶。
他一直保留著的寶貝,卻成了晏晏見到他的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