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雙,丞相葉瑾唯一的妹妹,自小便養尊處優,眾星捧月,是當時燕京城裏世家弟子裏都追逐的對象。
而與其相對應的,則是成家的三兒子,成決遠,成家隻是個七品芝麻官,沒什麼地位,可是同樣有意想要攀附葉家那個高枝兒,成老爺子便派自己的大兒子,二兒子,前去努力結識葉家的葉無雙。
成家宴請葉家數十次,成決遠幾乎都沒能見過葉小姐一麵,他也不爭不搶,知道自己本就沒有這個資格,每一次他都躲得遠遠的,他既沒有拿的出手的禮物,也沒有直係宗族給他撐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個人躲在後院的老槐樹下麵,畫他的畫。
成決遠的畫工極好,庭院裏的老槐樹被他畫了不下百遍,幾乎次次都是栩栩如生,而且沒有重複的角度,可謂是天賦極佳。
而這一次,他正畫著畫,卻被他那兩個哥哥圍住,你一拳我一腳地對他,不過是送出去的禮物遭到了葉小姐的拒絕,便來拿成決遠泄氣。
路過的下人不過搖搖頭,早已見怪不怪,這是成府三天兩頭常有的事情,而成決遠不哭也不鬧,隻是死死地握著手裏的畫,怎麼也不肯鬆手。
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一次,竟會有人來救她,麵前站著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小姑娘,踏著一雙漂亮的馬靴,穿著一件鵝黃色的扇子,明眸皓齒,閃耀的不像話。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葉無雙,葉小姐。
她伸手將成決遠纖瘦的身子拉起來,而後笑顏盈盈地看著他手裏的畫,開口道:“那畫好漂亮,送給我可以嗎?”
周圍的兩個哥哥目瞪口呆站在那裏,相比較成決遠的忽然變故,他們垂著頭,咬牙切齒。
那天,漫天的瓊花落下,他們四目相對,長風掠過衣服和發梢,他漆黑的瞳孔裏,映滿了她的笑。
葉府的千金葉無雙,拒絕了所有人的禮物,唯獨收下了成家一個庶子送的畫,這件事一度引起所有世家的嘩然。
此後的幾年,成決遠過的非常開心。
葉無雙常來找他玩,他為她畫各種各樣的畫像,長發披肩,帶著白帽,穿著粉紅羅裙,各式各樣,每一張,葉無雙都小心地卷好帶回家去,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
那一年,瓊花開的極好,他們正式定親,彼此相愛的人受著眾人的矚目牽手飲酒,不禁讓人羨慕。
隻是時移世易,誰也沒有料到,葉府的衰敗會來的那樣快。
葉無雙的哥哥本就孤傲狂妄,定親一事。又暗中得罪了不少世家權貴,而黨派之爭越演越烈,漸漸地,葉府的光景就大不如從前了。
就在這時,葉府又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葉府唯一的千金葉無雙,從假山上麵摔了下來,摔壞了腦子,也就是說,葉無雙,傻了。
這件事再一次引起了外界的嘩然,所有人都拍手叫好,說成家的庶子怎麼可能有那樣好的運氣,能娶了葉府千金做夫人,現在好了,葉無雙傻了,還真是老天有眼,這樣一來,他們就成了真正登對的一對呢。
風言風語裏麵,成決遠也不再對葉無雙那樣好了,隨著葉府的衰敗,他竟然連葉府都很少去了。
有人說他聰明,有人說他薄情,更多的人是在嘲笑他這輩子也翻不了身了。
就在這此起彼伏的嘲笑聲中,葉府終是倒了,王上抄了葉家,斬了葉瑾,而葉無雙因為已經和成家定親,不再屬於葉家人而免去一劫。
婚期就在葉瑾被殺頭的兩個月後舉行,無嫁妝,無排場,甚至連個像樣的婚禮都沒有,隻是頂著“佞臣家的傻妹妹”的頭銜,在成家人不懷好意地竊笑聲中,開始了一場望不見底的悲劇。
當從前那些嘲笑欺負成決遠的哥哥們,在這個傻妻回來以後,便開始捉弄葉無雙,他本為了報複當年她給自己的屈辱,也慶幸當年她沒有選擇自己。
可在這裏麵,成決遠竟然也跟著他們欺負葉無雙。
有一回,寒冬臘月的,成家大少夫人非說葉無雙偷了她的手鐲,把她的衣服脫得就剩下一件,丟在茫茫白雪地裏,不交出來就不準離開。
當成決遠擠進人群的時候,葉無雙眼前一亮,她已凍的麵無人色,伸手去拉扯他的衣袖,瑟瑟發抖卻仍舊不忘給他一個微笑:“小遠,冷。”
葉無雙從前就愛笑,傻了以後仍舊喜歡笑,被人欺負了也不哭,就自己坐在庭院裏的老槐樹下傻笑。
可是這回是真的凍得受不了了,嘴角彎上去便笑得僵住收不回來,她被凍得發青的手扯著成決遠的粘毛披風,楚楚可憐:“小遠,真的,冷,真的。”
可是成決遠好像沒聽見,他拿過身邊家丁手上的燒火棒子,朝著葉無雙的背便打了過去,火紅的棍子瞬間就穿透了葉無雙本就很薄的衣衫,背部的肉被燒焦,開始發黑,源源不斷地,天空還有飛雪飄下,落在葉無雙的傷疤上,痛得她不停發抖。
可成決遠仍舊無動於衷,他嗬斥著開口:“知錯了嗎?!”
葉無雙久久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裏,加上背上炙熱的疼痛,她額頭冷汗涔涔,沒有回答。
又一棒子打在背上的聲音,好像劃破了長空,這又一棒子讓所有在場圍觀的眾人都驚呆了,他仍舊怒聲追問道:“為什麼要偷大嫂的手鐲?!”
身子一顫,葉無雙重新爬過潔白得雪地,抓住成決遠的衣袖,神情有些慌亂著開口:“沒有,無雙沒有偷。”
這不過是葉無雙本能的反應。
成決遠抬起手準備再次打下去,身邊陷害葉無雙的大嫂都於心不忍,攔住了打紅了眼的成決遠,隨意糊弄了兩句,便勸著成決遠把葉無雙給帶了回去。
風雪呼嘯著,那年的冬天是真的很冷,離去時葉無雙被成決遠牽著,歪歪扭扭地跟在他後麵,嘴裏還翻來翻去念叨著:“沒有…我真的沒有偷。”
從頭到尾成決遠都沒有回應他,他甚至連身上的鬥篷都不願意脫下來給她蓋上,他們一深一淺地在雪地裏往遠處走,直到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隻留下身後一路的血跡,觸目驚心地在這白茫茫的一片大地上。
成決遠不僅無情,而且識時務,大家總算是意識到了這個庶子的厲害之處,族長開始重視他,家裏的大事小事開始經由他的手辦理,他在成家的地位越發重要,可是冬天過去之後,族長語重心長地告訴他。
他們要遷舊居,新家在幾千公裏意外的另一座都城,他找來成決遠同他商量。
“遷宅是件大事,找風水師算過了,偏不巧你媳婦和新地址相衝,你看這…”
老族長歎息著,似有些為難,成決遠跪在地上久久未動,良久,他才眨了眨眼睛,終是將頭埋了下去道:“無雙她,就留在老宅吧。”
動身那天,無雙跌跌撞撞地跟了出來,她追著馬車後麵,一麵招手一麵衝成決遠喊:“還有我呢,小遠,你別忘了我啊。”
她不停地追趕,可是馬車越跑越越,她摔在地上,身上是成決遠前幾天給她新置辦的衣服,青色秀裙上麵是粉色的桃花,此時身上全是土,嗆得她不停地咳嗽,麵前塵土飛揚,土色大地上麵印著方才馬車路過的輪印,葉無雙哭了,這是她認識成決遠一來第一次哭泣,眼眼淚吧嗒吧嗒地流在地上,濕了土,濕了裙,濕了心。
葉無雙那麼那麼喜歡成決遠,嫁給他每天都是喜笑顏開的,無論受到再多的欺負,她麵對成決遠的時候還是眉開眼笑,扯著成決遠的衣擺,朗聲笑道:“小遠,你再給我畫一幅畫好不好。”
可是成決遠再也沒有為葉無雙畫過畫,葉無雙珍藏著的所有成決遠為她畫過的畫,全部都是少女未出閣的樣子,天真,聰穎,不變的笑著。
那一天之後,葉無雙整日呆在成家的老宅院裏,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在庭院路的老槐樹下麵,看腳邊的瓊花被雨打風吹,自己也和它一起經受著,葉無雙越來越瘦,她餓了就跑去街上搶人家的兩個饅頭吃,常常被打的體無完膚,可是她死死地抱著饅頭不放手,被打還傻嗬嗬地樂著。
有時候被人家打的重了,她也會特別生氣地威脅對方:“哼!你等著,等我的小遠回來了,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話更是逗笑了那無知的百姓,他們看著傻嗬嗬的葉無雙,無比諷刺地開口:“你的小遠哥哥不可能在回來了,他啊,早就繼承了成家的事業,娶了比你漂亮百倍的女子呢,你啊,就在這破房子裏,等著他吧!”
本來還笑嗬嗬的葉無雙,聽了這話,猛然就生氣地大哭起來,手裏的饅頭包子全部丟向那些人:“你們不許汙蔑我的小遠哥哥!他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作者有話說:“
所以寫到現在這個故事花錯還沒出現是我故意的….
我幾乎給書裏每一個有台詞的人物都安排了背景故事,有愛情,友情或是親情,可是寫到目前而言,我最喜歡的卻是葉無雙和成決遠的故事,葉無雙一生愛笑,天真可人,而成決遠,這一生背負的東西太重太多,他是愛著葉無雙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固執切笨重地保護著她,隻是他不明白自己用錯了方式,他為葉無雙努力了一輩子,卻仍舊在把她越往遠處推著。
我希望你們能和我一樣喜歡這個故事,這世間的情愛有千千萬萬種,可大部分都是因為錯過而讓人心生悲憫,我們不用感歎他們願愛卻無所得的遺憾,我們應該為他們而開心,因為他們遇見的,是此生難得的摯愛。
半載青山半載雲,到頭恍然回首,紅顏老去,笛聲不續,故人不聚。
隻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