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整座別墅區都浸在一片寂寥中。因為晚上在客廳發生過爭執,所以今天別墅裏的人睡得都特別早。
其他幾幢別墅的學生大概也都聽說了蘇若她們這邊發生的事,並且知道了偷拍照片的人是內鬼,一時間都人心惶惶的。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藏著秘密,或大或小,有難以啟齒的也有不值一提的。
但既然是秘密,就不想讓別人知道。
所以當發現選手裏藏著一個偷拍的人存在之後,一時間人人自危,彼此看誰都不像是好人。
徐一一和俞微被蘇若早早趕回房間睡覺了,她以自己下午睡得太久現在睡不著為由沒有進去。
房間和客廳裏都是亮著紅點的攝像機,不管走到哪個角落都沒有安全感,像是整個人被丟在馬路上,任人剖析一樣。
所以蘇若寧願坐在寒冷的陽台上,十一月的北京,深夜的室外能把人鼻子都凍下來。
蘇若卻沒什麼感覺,穿著厚厚的大衣,身上又披了一條毛茸茸的毯子,就這樣蜷縮在竹藤編織的椅子上。
別墅區坐落在郊區,應該是為那些家裏有錢又不喜歡熱鬧的人準備,周圍沒什麼公共設施,安靜清幽。
蘇若的雙眼穿過濃弄的夜色,追隨著外延一條彎曲的馬路投向遠處燈火闌珊的城市。
間隔著一場長長的公路,黑夜將路的兩頭分成了兩個世界。
在她們的世界,現在已經是深夜,而在那邊的世界,現在正是熱鬧生活的序幕。
網絡上那群噴子現在應該也還沒有睡吧,對他們而言,熬夜是基本的常態。
他們是不是把自己鎖在一個暗無天日的房間裏,不開燈,不拉窗簾,幽暗的環境中隻有電腦發出幽藍的光,反射著他臉上因長期熬夜而分泌的油脂?
他們是不是在看到不喜歡的人或者事之後,就像渾身打滿了雞血,雙手飛快的在鍵盤上飛舞,然後打下一個又一個難看的字符?
他們是不是把生活中的不幸和對他們不敢發泄的不滿,全都發泄到網絡的這一麵,因為隔著一台電腦,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
今天在溫亦柔手機上看到的那些言論,讓蘇若突然驚醒過來,有些她特意遺忘了很久的記憶,不受控製湧入腦海。
剛進入拫州學院的那一天,她與初中部發生矛盾,李錚不小心弄壞她的衣服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紋身,嚇得當場尖叫。
後來帝社找她麻煩,南北又不小心扯了她的衣服,周圍那些學生看到她手臂紋身的時候,那一種驚慌失措的神情,其實她一直都記在腦海裏。
後來是在遊泳池,也是跟人發生衝突掉進水裏,起來之後,百褶裙黏在腿上,露出了大腿上那一截更加可怖的紋身,當時整個遊泳館裏人發出的感歎……
蘇若從來沒有忘記過,那些帶著有色眼鏡看她的視線。
從什麼時候開始,紋身就跟不良、流氓和壞人這些畫上了等號?
蘇若這樣想著,然後又突然自嘲地笑起來。其實她應該感謝這種偏見的,如果不是這種偏見,她在剛進入拫州學院那種複雜的地方之後,怎麼能毫發無傷呢?
說起來,當時李錚他們之所以這麼害怕自己,不敢跟自己叫板,也不也是因為看到這個紋身把她當成了一個殺人犯,才跟她低頭的嗎?
漆黑寒冷的深夜,蘇若藏在毛毯下的手不由自主撫上了自己的手臂,隔著厚厚的衣袖仿佛也能感受到中間那凸起的一部分,那裏是傷口縫合的地方,那個疤痕一直存在。
她曾經跟顧讓說過,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也從來沒有感到過可惜。
在旁人看來,她手臂上,腿上是可怖的紋身,是不良少女才會有的記號。
但是她一直把這個記號,當做是自己榮譽的戰利品。
可現在,因為這個戰利品,她被全網黑了,甚至要被迫退出自己喜歡的舞台,這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
眼前的光電突然閃了閃,蘇若渙散的視線頓時聚了光,然後才發現桌子上的手機一直在震動。
來電顯示是顧讓,事情發生一天一夜之後,在韓國的他終於知道了嗎?
蘇若從毛毯裏伸出手,去拿電話的時候才發現冷的在發抖,而觸摸在寒冷的室外放了許久的手機外殼之後,更是冰的一激靈。
她洗了洗鼻子按下了接通:“喂。”
“你在哪裏?”
顧讓的聲音很嚴肅,開口就是問在哪裏。
蘇若不由笑起來,竟然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愉快一些:“當然在別墅咯,還能去哪裏?”
顧讓:“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接起我電話,說明根本還沒睡。你們別墅不是有規定時間的嗎,所以你到底在哪?”
蘇若啞然失笑,這個男人真的是太聰明,聰明到善於觀察生活中的任何一個細節,然後準確無誤找出破綻。
“好了,我確實在別墅,隻不過不在房間,而是在陽台上,要不要視頻自證一下?”她笑問。
隻不過這種佯裝輕鬆的態度立刻讓電話那頭的顧讓著急起來,十一月的北京的室外是什麼感受,他清楚得很,這個時候人待在室外,怎麼受得了。
“今天北京零下四度,你這個時候在室外?你不要命了?”他的聲音驟然大起來。
聽到這一句的蘇若眼睛一酸,突然想哭了。
想哭的原因不是因為被顧讓凶了,而是她終於可以露出自己的軟肋。
她從昨天開始堅強了一天一夜,是因為知道沒有人能幫自己,任何人都不可能感同身受,隻有在麵對顧讓的時候,她所有的脆弱才會展現的淋漓盡致。
“你都知道了,幹嘛不直接問,還要跟我扯這些亂七八糟的。”
從打電話過來開始到現在,顧讓一直在跟她胡扯,但蘇若清楚,他這通電話肯定是知道了網上那些內容。
隻不過他不希望自己太在乎,所以才一直顧左而言他,說了這麼多,為的就是探聽出來她現在好不好。
“阿讓,我不好,一點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