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煙快要燃盡的時候，顧讓才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那種悔恨和後怕的情緒，經過一支煙的發酵，愈發的明顯。尼古丁沒能讓他平靜下來，反而讓他的罪惡感更重。
他煩躁的將煙撚滅，丟進垃圾桶內。腦子裏開始不受控製的回蕩起剛才車廂內蘇若帶著哭腔的哀求，還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
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裏，顧讓從未有過這種懷疑和否定自我的感覺。就算是三年前跟虞憶出國，他也不曾畏懼。
因為他自己明白，自己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更因為他有自信，他的未來藍圖裏一定是有蘇若的。
可現在這些確信變得越來越虛無縹緲，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劊子手，親手拉開了蘇若內心深處埋藏已久的恐懼。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站在通道口的地方發呆，有細碎的雨絲被風吹進來，輕輕的拍在他臉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旁多了一個人，換上幹淨衣服的蘇若走出來，站在他身邊。
顧讓回過神，看著她的雙眼裏有著藏不住的驚喜：“好點了嗎？”
“嗯。你有衣服嗎？也去換一下吧。”
蘇若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也散了下來，濕漉漉的搭在肩膀上。除了腳上還是那雙不舒服的鞋子以外，人已經輕鬆很多。
現在顧讓看上去要比她狼狽很多，剛才他沒撐雨傘在外麵走了一圈，整套西裝都濕了，原本煙灰色的西服被打濕之後，上麵被打濕的部分顏色變暗，一塊塊的。
“沒事，先上車吧。”
顧讓站在她跟前，替她擋著外麵被風吹進來的雨絲。他擔心她一直站在外麵會冷，所以想先回車上去。
剛準備撐傘，蘇若卻伸手製止了他。她指了指服務區裏麵一家賣宣傳文化衫的店鋪，把自己剛才沒用過的毛巾遞了過去：“去買個那個吧，我在這裏等你。”
身上穿著濕噠噠的衣服確實很難受，顧讓撐開了傘，同時車鑰匙交給她：“我先送你過去，你在車上等我一會。”
“好。”
兩人走進雨幕中，顧讓站在風吹過來的方向，擁著她的肩膀，大半部分雨傘都擋在她頭頂。
打開門之後，蘇若用用過的毛巾擦幹淨了副駕駛座椅上的水漬，然後才坐進去。
“你趕緊去吧。”
“好，馬上回來。”離開之前，顧讓伸手在門沿上撥了一下，解開了車上的兒童鎖，然後才輕輕把車門關上。
蘇若透過玻璃窗，看著那把黑色雨傘在雨幕中漸行漸遠，身子深深的陷入到座椅裏。
剛才在換衣服的時候，她看到了手機上的短信。是她乘坐的那班動車取消的通知。
在剛從酒店出來，見到固然的時候，她的情緒不穩定，抱怨也生氣。所以說了很多傷人也傷己的話，被強迫坐上車上了高速之後，她的創傷性後遺症頓時爆發，頃刻被恐懼包圍。
早先的那些情緒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現在已經被架上高速，而且高鐵停運，她人又必須到橫店，現在隻剩下這種選擇。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恢複，她穩定下來，看著外麵的大風大雨，忽然生出一種心如止水的感覺。
蘇若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翻湧著各種東西。有高中時候的記憶，到了大學之後的故事。有開心的，悲傷的。中間摻雜著高中那些形形色色的同學朋友。
輕微的一聲細響，駕駛座的門打開了。顧讓換上了剛才服務區裏麵賣80塊一件的白色文化衫，手裏還拎著兩杯星巴克熱飲。
他彎腰進來，第一眼先看到了幹淨的座椅。上麵的水漬已經被擦去，幹淨漆黑的皮椅表麵，他的心裏換過一陣暖意。
“給你買了紅茶拿鐵可以嗎？”
“嗯。”蘇若點頭接過，液體的溫度從杯身上傳遞出來，捂在掌心暖暖的。
服務區裏隻有賣上衣的，並沒有賣褲子的。所以顧讓隻濕掉的襯衫和西服換了，下身還是穿著煙灰色的西褲。
蘇若看著身旁的人，表情有些微妙。她現在算是明白網絡上說“時尚的完成式全看臉”是什麼意思了。
西褲、白色文化衫這種辣眼睛的配置，要是穿在其他人身上，估計早就土的被群嘲了。結果配上顧讓的臉和身高，竟然莫名有一種和諧。
像是歐洲秀場上正在進行新一季度服裝展示的模特，好像這衣服本來就應該這麼搭一樣。
“你那邊有要求幾點前到嗎？我想等雨小一點再開車。”
冷靜下來之後，顧讓就發現自己剛才做了多麼愚蠢的一件事。就算蘇若沒有創傷性後遺症，但這種連視線都看不清的大雨天，開車也是很危險的。
這輛車上不僅坐著他自己，還有蘇若。他怎麼能拿她的命開玩笑呢？
蘇若看了眼時間搖頭：“約好的是晚上九點才開始，這裏過去橫店應該三個小時左右差不多。急是不急，但這個雨會一直下吧？”
剛才的場景依舊心有餘悸，蘇若也覺得保險點比較好，不過現在台風還沒正麵影響到，就已經這樣了，不知道這場雨會不會一直下個不停。
得到確定的信息之後，顧讓臉上漸漸多出來一些確信：“沒事，如果一直這麼下，就開慢點過去好了，你先休息一會。”
創傷性後遺症的影響，倒把兩人之間那種爭鋒相對的氣氛給抹去了。現在車廂內的氣氛要緩和許多，不過他們都不知道，這種緩和不過是兩人在特意忽略背後的某些問題，才能得到的。
蘇若喝了一口手裏的拿鐵，有些燙口但還能忍受。入口帶著咖啡的香氣，回味甘甜。
因為大學在那麼一個帥哥美女雲集的學校，加上她的工作要求良好的形象和身材。
所以蘇若平常很少吃甜品和奶製品，一般進星巴克都是點美式的。喝得多了，竟然也能在從那種苦澀中去尋找咖啡獨特的香氣。
不過喝多了苦的，偶爾喝一次甜的，真的感覺幸福的要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