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運氣還不錯，他們訂票的時間也算是天時地利人和。因為這一站這個位置剛好有兩個人到站，然後他們就接上了。
車廂裏分左右兩側，右邊那一側的位置都是兩兩一組。顧讓讓蘇若坐在靠窗的位置，將行李放好之後才算是完成所有事情，長鬆一口氣的坐下來。
他們對麵坐著一對皮膚黝黑的男女，看樣子應該是夫妻。過道左邊的位置要多一些，一排能坐三四個人，但很多時候往往擠了五六個人。
前麵的桌板上放著一桶泡麵還有一瓶礦泉水。礦泉水瓶子應該是被他們當做茶杯的，接過熱水之後，瓶身都已經彎曲了，扭曲的像是老太太臉上的皺紋。
等到列車快開動的時候，終於不再有人從外麵進來，但車廂內依舊嘈雜不堪。
眾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放好了行李，那些站在過道上的人完全不管地上髒不髒，剛剛有多少人踩過，蹲在行李旁就直接坐了下去。
動作駕輕就熟，看樣子已經做了十幾遍，肌肉都形成了記憶。
都說久居蘭室不聞其香，久居鮑市不聞其臭。在味道複雜的列車車廂內坐了這麼一會之後，蘇若本就塞住不靈敏的鼻子已經被同化了，似乎再也聞不到剛才讓她皺眉的味道了。
“餓嗎？”
耳邊傳來顧讓輕聲的低語，隨著他的這句話，這輛會途徑拫州的綠皮火車終於緩緩開動，沿著鐵軌“哐當哐當”前進，車廂內的聲音一下子更亂了。
蘇若搖了搖頭，車廂內的溫度極高，加上感冒，她現在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根本不想吃什麼東西。
顧讓隻能替她打開保溫杯，將裏麵滾燙的開水倒到杯蓋上，然後放到嘴邊吹涼了一些才遞給她：“多喝點熱水。”
雖然多喝熱水這幾個字，近幾年在網絡上被各種人吐槽，有了一些貶義的意思。
不過眼下這種情況，顧讓發現，自己除了讓蘇若多喝熱水以外，還真的沒有其他能夠更好照顧她的方式。
蘇若現在感覺喉嚨也疼起來，不想說話，沉默的點點頭接過水，然後放到嘴邊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嗓子眼裏像是冒煙了一樣，又幹又疼，喝點水能稍微潤一下，不過也就在咽下去的瞬間舒服點，很快就又開始疼了。
她是真覺得自己可悲，也覺得自己體質太差，好不容易要回去了，結果就在室外待了一會就這樣了。
想想顧讓剛來東北那天，在天寒地凍的室外站了那麼長時間，穿的還是在拫州的裝備，一點事都沒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喝了一杯熱水下去，身子就開始發熱，加上車廂內本來就高的溫度，蘇若腦門上都冒出一層汗來，不由伸手解掉了圍巾，然後又要脫外套。
顧讓見狀連忙製止了她：“幹嘛？”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蘇若啞著嗓子，秀眉微微蹙著，“我熱。”
“把扣子解開，不要脫，一冷一熱的，容易發燒。”
顧讓拉著她已經敞開的大衣兩邊往中間攏了攏，神情很嚴肅。
蘇若一下子就委屈巴巴的了：“真的熱，我都出汗了……”
“你就是假性熱，本來就在生病。”
“什麼假性……”
蘇若聽得一頭霧水，正要深究，坐在他們對麵的那對夫妻卻笑起來，兩人不由轉頭看去。
那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妻子嘴角掛著笑，眼裏還藏著羨慕，不好意思的解釋道：“真恩愛，你們是剛結婚的吧，也在這裏打工嗎？”
蘇若和顧讓都是一怔，下意識轉頭看向對方，兩人都被她嘴裏“結婚”兩個字驚到了。
這是哪跟哪啊，他們都沒成年，先不說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這是犯法的好吧！
“那個不是……我們還是高中生……都沒成年呢……”
蘇若不好意思的開口解釋，卻無意識的忽略了話題中到了另外一個回答。
對麵的妻子也是一愣，然後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哎呀，我還以為你們已經結婚了呢。”
“沒有沒有！”蘇若忍著嗓子的痛，連連擺手，臉上的溫度不由自主高起來。
“真是不好意思，像你們這麼大的在我們那都已經要結婚好久了，小孩都應該會走了。我跟他初中沒讀完就在一起了，現在大女兒都10歲了。”
乍一聽到這番話，蘇若當時整個人就驚呆了，眼裏寫滿了詫異。
一般初中畢業的時候也就不過十四五歲吧，算他們十五歲在一起，十六歲生了第一個孩子，現在小孩就已經10歲了，那說明……
蘇若在腦海中快速算了一遍，同時察覺到了好幾個震撼到她的點。
在他們的城市，十四五歲自己都還是孩子呢，不是應該在學校裏好好學習，真是憧憬未來的時候，怎麼能成為另一個人的父母？
不管從法律還是人道角度來講，這都是極其不合理的。他們根本領不了結婚證，說明孩子也辦不了戶口，那小孩不就當了好幾年黑戶嗎？
而且，眼前這對夫妻皮膚黝黑，臉上和眼底都浸滿了社會的滄桑，完全不像是才26歲的人，倒是像極了36歲。
蘇若之前在電視和網絡上有了解到過，一些偏遠的山區存在這種早婚的現象，很多家裏的小孩九年製義務教育畢業就沒有機會再往上了。往往都是輟學跟著父母出來打工，過早的接觸社會，同時也過早的接觸愛情。
在那些地方，十四五歲結婚生孩子似乎是最稀疏平常的事，要是有小孩在這個年紀沒有對象，反而會被村子裏的人取笑。
當時看這些報道的時候，她還覺得可笑，甚至轉述給蘇爸蘇媽聽，說21世紀了，怎麼還會有這種現象，哪有父母會讓自己的孩子不讀書，早早進入社會的。
那個時候，她爸媽還笑她天真，到了如今一看，的確是她太天真了。
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在這個世界的某些角落裏，正發生著怎樣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