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人界之行,終究是該結束了。
既然是殷不疑的意願,唐玉斐當然會選擇尊重,何況他如今回去也不算重蹈覆轍。人界七十餘年的平靜已經足夠,他們是時候回真正的家了。
“我如今隻有不到築基期的修為,要如何回去呢?”唐玉斐問殷不疑,她知道他肯定會有辦法。
殷不疑微微一笑:“我來。”
說罷,在唐玉斐驚詫至極的目光中,殷不疑抬起修長的手虛虛一揮,隱藏於黑夜中的混沌便被輕鬆撕裂。在罡風與電弧落入人界之前,殷不疑攬著唐玉斐的腰,兩人飛進結界的縫隙中。
結界合上,兩人再一次掉進混沌虛無,周身有淡淡的靈氣湧出,上次唐玉斐沒看到的靈力罩再次將兩人牢牢護在其中,混沌中的一切便再不能傷到他們分毫。
被壓製的修為在一點點複蘇,力量再次回到體內,但唐玉斐目前的注意力並不在這裏。她睜大眼睛,一瞬不眨地瞪著殷不疑。
他有靈力?他哪來的靈力?
“這是怎麼回事,你恢複修為了?什麼時候的事?”唐玉斐緊張地一把揪住殷不疑的衣襟,開始盤問。
“離開仙界去往人界時。”殷不疑抱著唐玉斐,唇角含笑,眸中竟也會罕見地露出狐狸般的狡猾,“脫離仙界天道後,我的修為便開始慢慢恢複了,但並非全部。”
唐玉斐呆了呆,腦中迅速將這七十多年來殷不疑的可疑之處都回想了一遍。
原來他一直是有修為的,隻是裝的柔弱!
“你的意思是,這些年你一直都在瞞著我?”唐玉斐危險地眯起眼睛。
以前還說沒什麼事瞞著她呢,結果這麼大的事一瞞就是七十多年,她是看他老實才沒起過半分懷疑的!
“也不算是瞞著,我同樣是會受到人界天道壓製的,同你的處境差不多。”殷不疑眨眨眼睛,又露出那副略顯無辜的表情。
“日夜處於小聚靈陣中,我的丹田也會自行吸納靈氣,方才那一擊是我在人界積攢的全部力量。如今我們離開人界,壓製的效果已然不複存在。”
他說罷低頭與她額頭相貼,如同輕哄般蹭了蹭。
“可是你為什麼會恢複修為呢?”唐玉斐依舊不解。
“約莫是如今仙界天道已經無法再束縛我。”
一開始察覺到體內再次有靈力湧動時,殷不疑先是驚訝,隨後便有些憂慮,他不想唐玉斐擔心,便沒有告訴她。
他並未主動修煉過,可隨著唐玉斐日複一日的修煉,他吸納靈氣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體內靈力也跟著日益增多。
後來他才慢慢明白,或許在她為他修天道、他以己身為聘娶她為妻時,他便不再受原先的天道宿命所束縛,也已經脫離命定的軌跡。
換言之,她越強,仙界天道越是奈何不得他。他越是愛她,便越是他自己。
殷不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唐玉斐後,唐玉斐皺起的眉這才鬆開,並輕輕舒了口氣:“這麼說來,還是件好事。”
“嗯,是好事。”
過去他不需要這身修為,但如今他能護她無虞,這很好。
如此,他便不再是為所謂的拯救天下蒼生而修煉,而是為她而修煉。隻要他們在一起,他便百無拘束,百無禁忌,能夠想他所想,做他想做。
話音落下,下墜感消失,眼前豁然一亮,他們再次踏上實地。
感受到空氣中充沛的靈氣,唐玉斐這才確定,他們是真的回來了。
隻是,她的修為此時正在瘋狂攀升,從原先的元嬰初期突破到元嬰中期,再突破到元嬰後期。這還沒完,還在繼續升。
頭頂蒼穹風雲變色,烏黑壓迫的劫雲聚攏而來,藍紫色的電弧滋啦作響。
唐玉斐目瞪口呆,她在人界修煉了七十多年,因為受到壓製,一直不曾知道自己的真實修為如何了。
她向來清楚自己的修煉天賦非常好,但......這是要直接突破到化神期了?
“我大概是要渡雷劫了。”唐玉斐仰頭望著大片烏壓壓的劫雲,輕聲呢喃道,想不到剛回仙界,仙界就給了她一份這麼大的驚喜。
她又轉頭,神色鄭重地向殷不疑說道:“這次你不需要幫忙,我一個人扛就好。”
在人界過的太過安寧,連帶著她的骨頭都懶散了,如今正好讓這化神期雷劫淬煉淬煉,畢竟之後要應付的事還多著呢。
殷不疑清楚她的想法,微微頷首道:“我在外麵守著你。”
說罷他身影一閃,已經出現在百丈開外。
唐玉斐神色凝重,在原地盤膝坐下,丹田運轉,開始吸收天地靈氣。
頭頂的劫雲已然成型,比元嬰期劫雷還要粗上許多的閃電朝著唐玉斐當頭劈下。
唐玉斐渾身一麻,隨後便是傳達至四肢百骸的劇痛。安逸的日子過久了,她險些被第一道劫雷劈的痛罵出聲。
緊接著便是第二道、第三道。
身體每每剛修複完就再一次被劫雷劈的不成樣子,直到後來修複的速度已經完全跟不上劫雷劈落的速度和威力。在生生扛了二十餘道後,唐玉斐已經被傷的千瘡百孔,連指尖都抬不起來。
但痛歸痛,這次她的意識還是清醒的。
如今她體內沒有魔氣,這劫雷便是正常的渡劫劫雷,雖然看著聲勢浩大,倒不會真的如抹殺魔物般將她往死裏劈。
於是唐玉斐閉上眼睛,緊咬著牙,強撐著在劫雷劈完後也沒有暈過去。
待到劫雲散去,天上再次出現萬丈霞光,已經成功突破至化神期的唐玉斐大鬆了口氣,身體往後一仰,倒在熟悉的懷抱中。
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她身邊的殷不疑動作輕柔地抱著她,眸中是無限讚許和憐惜。而唐玉斐安心地靠在他懷裏,任由自己的丹田瘋狂運轉著,她這會兒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動彈了。
另一股靈力緩緩送u0027入她體內,幫助她修複身上的傷勢。
她在突破元嬰時便已立道,所以這次天道並未出現。
“等我休息一陣我們再回去。”唐玉斐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同殷不疑說道,隨後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殷不疑小心翼翼地細細擦去她臉上的汙穢,並愛憐地吻了吻她的頭發,擁著她靜坐在原地等她醒來。
待到身體修複如初,唐玉斐神思清明地睜開眼睛時,入目已是漆黑長河萬裏繁星。
她有些新奇地感受了一番化神期的修為,被壓在煉氣期太久,已經好久沒有過這種體內充斥著力量的感覺了。
唐玉斐在殷不疑懷中支起身,揚起下巴給他一個安撫的親吻,隨後有些好奇地問道:“我怎麼還是看不出你的修為,你現在究竟恢複到什麼程度了?”
殷不疑圈著她的腰,溫聲道:“化神後期,隻比你高一些。”
唐玉斐恍然點頭:“那看來我還要抓緊修煉了。”
殷不疑輕笑出聲,歎息著說道:“不到百歲的化神期,仙界已經罕有人至。”
“跟那時候的你相比呢?”唐玉斐又問。
他略作思索,答道:“應當差不多。”
“看來我們還會是仙界天賦最強的道侶。”
兩人相視而笑,擁抱著耳鬢廝磨膩歪了會兒,隨後才站起身。唐玉斐環視一圈周圍陌生的環境,輕皺眉心,遲疑著說道:“這是哪裏?我們該怎麼回宗?”
他們這次是直接從人界返回仙界的,並非先到達仙罰之地再由轉送陣回來,如今根本不知道身處何處。
“無妨,等遇到人了,再問問就好。”殷不疑寬慰道。
唐玉斐便也點點頭:“也是,總歸已經回到仙界了。”
於是兩人隨意挑了個方向,若是運氣好,天亮後或許能碰見個村子或者宗門,到時候問個路就行。
但唐玉斐又想到,殷不疑再次悄然離開白玉京,華榮峰主肯定會派人出來尋的,若是被白玉京的眼線發現,估計對方很快就會找上來。
也不知道這些年仙界都發生了些什麼,殷景初的計劃已經到哪一步了,待碰到其他修士得一並問問。
兩人並肩走了許久,四周一直都安靜。直至晨光熹微,殷不疑和唐玉斐一前一後察覺到遠方山穀有幾道魔氣追逐著一道靈力往他們的方向行來。
有修士正在被魔修追殺,而那修士似乎也發現了兩人的存在,正在朝他們靠近。
唐玉斐頓住腳步,因為這道靈力有些熟悉。
雪白流光閃爍著疾馳而來,眨眼間便已臨近兩人身前。
是個元嬰中期的女修,她身上的白衣被鮮血浸透,遠遠看去已成血人,就連她麵上也滿是血汙,模樣十分落魄狼狽。
“兩位仙友,請幫幫我!”那女修顯然身受重傷、靈力枯竭,使出這幾次瞬移已是用盡全力。
她身形踉蹌,朝著前方的一男一女嘶聲喊道。
唐玉斐謔了一聲,心道這孽緣還真是不淺,被追殺的女修好巧不巧,正是桑晚菀。
她剛回仙界,還來不及見到澗山宗的家人呢,居然先碰見她了。
桑晚菀如今生死一線,在全力奔逃發現附近有兩道修為莫測的靈力波動時,她想也不想地就朝這個方向來了。
這兩人的修為定高出她許多,而她身後追著的那幫人都是元嬰期。哪怕對方不願意出手相助,也能起到震懾作用。
可待到離得近了,看清這兩人的麵容時,她瞬間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