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恕一路走一路找,他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直到憤怒和恨意終於燒盡了他的理智。
他停下了,胸腔起伏,呼吸急促,雙眼瞪的極亮,仿佛燃了一簇火。
“唐玉斐,我這麼求你,你都不出來。”宋恕的嗓音喑啞的可怕,幾乎是怒極反笑,蠻狠的威脅和卑微的乞求她都視而不見,就隻剩滿心報複。
於是,世界泛起滔天洪水,就像是創世紀中那場勢必要摧毀一切的神罰,天空電閃雷鳴,如同琉璃瓦般碎成一塊塊劈裏啪啦的落了下來。太陽、月亮和星星也隨之一個個墜落,在空中燃成碩’大的火球,地麵水火交融。
可這還不夠,大地開始震動,崩開無數黢黑的裂痕,火山噴發,濃熱的岩漿排山倒海滾滾而落。所有災難一齊發生後,這個世界像是被暴力破壞的積木,扭曲變形、七零八落,似乎在發出痛苦的哀嚎。
宋恕就待在這比地獄還要可怕的光景裏冰冷大笑,他的頭發長長了,衣服破敗,連鞋都沒穿。
神費盡心力創造了這個世界,卻因為受到傷害與背叛,所以要毀掉這一切。
“唐玉斐,你再不出來的話,就死在這裏吧!”宋恕神色癲狂地看著這一切,滿眼都充斥著報複的快意。
“你再也不可能出去了!”他語速極快,像是說給自己聽,“我給過你機會的。我給過你機會的!”
宋恕的聲音逐漸化作喃喃低語,最後徹底被山洪、海嘯、天崩、地裂所掩蓋。
太陽月亮和星星都墜落後,天空陷入徹底的漆黑,大地不斷的崩裂分離又撞擊嵌合,最後還是長滿瘡痍地被縫在一起,像七零八落的碎布。
直到重歸寂靜後,一場下不完的大雨仿佛將世界帶回40億年前的冥古宙,高溫,缺氧,蒼茫,寂寥,也虛無,沒有任何生命痕跡。
水,到處是水,無盡的水。
不知過了多久多久,雨停了,緩慢降低的水位才終於探出一塊小小的地麵。
它曾是陸地的最高u0027峰。
有一道顯得極微小、極微小的身影坐在山峰上,他抱著膝蓋瑟縮著,目光茫然地看著填埋一切、將他包裹著的蒼茫無盡的水。
這裏很黑,很安靜,他悄悄的、突兀的出現,像是世界初生時孕育出的第一條生命。
宋恕渾渾噩噩的想,唐玉斐已經死了,因為他沒讓任意一株浮萍或一縷風活下來。
他的心在經曆喜、怒、悲、哀後,終於落回了死寂。如今這個世界隻剩他一個人了,像孤魂野鬼一樣飄搖著,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孤獨。
太黑了,太安靜了。沒有光,沒有聲音。
隻有他了,隻剩他了。
那他怎麼辦呢?他該怎麼辦呢?
“我......我輸了。”宋恕像是嬰兒正牙牙學語,說的艱難,隨後水漬爬滿了他的臉,他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我輸了,我找不到你,我認輸了......”
阿波羅最終也沒能追上達芙涅,他眼睜睜看著達芙涅為了躲避他變成了月桂樹,而他也像阿波羅一樣永遠失去了唐玉斐。如果一開始不曾追逐就好了,是他自私的逼迫令他永失所愛,阿波羅抱著月桂樹哭泣的時候一定悲痛萬分、懊悔萬分吧。
是神的力量和權利太大了,所以他也生出了卑鄙貪婪的心。
“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實在是太害怕了,太孤單了,他無法一個人留在這裏。
宋恕低聲喃喃著,拚命道歉,眼淚像極了那場永遠下不完的雨。他將身體緊緊蜷縮在一起,將自己禁錮在這片小小土地上,他的世界在這一刻終於分崩離析。
......
病房內,少女靜靜地睜開了雙眼,正細細打量著四周。她的眼睛很大,偏偏臉又小又瘦,眼眶下還泛著圈青黑色,這一睜眼像詐屍般驚悚。
所幸病房內並無他人。
她悄無聲息地從病床上下來,隻覺一陣頭暈目眩,四肢無力地差點摔倒,待緩過氣後就扶著牆壁慢吞吞地一步步往外挪去。
走廊裏空調恒溫,燈光明亮,護士行色匆匆,偶有幾個病人打量一個路過的、瘦脫相的少女,寬大的病號服罩在她身上更添幾分形銷骨立之感。
這是唐玉斐第一次看到真實的世界,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知道自己的四肢都有些不聽使喚了,所以走的有些艱難。
拐角處有說話聲傳來。
“阿月,你在這裏等我吧,我去食堂買兩份午飯回來,你連早飯都沒吃。”
“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阿恕他......暫時也醒不過來的。”女聲溫和,並帶著顯而易見的低落。
“好,那一起去。”
唐玉斐下意識貼緊牆壁,看見拐角處走出一男一女,他們並排往走廊另一頭的電梯走去了。
女生的身材被男生襯的嬌小,她微微低著頭,很明顯情緒不佳,而男生則將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正低頭安慰著些什麼。
她知道,那正是梁添和陶月。
唐玉斐目送這二人走進電梯,這才走過拐角,走進他們方才出來的那間病房。
一個漂亮如畫的少年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他呼吸平穩,如果忽略那蒼白的臉色似乎隻是睡著了,隨時就會睜開眼睛。而唐玉斐知道,那會是一雙棕栗色的、色澤溫暖的眼睛。
在走近他時,唐玉斐不自覺放輕了腳步,似乎怕會打擾到他。
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宋恕。
在那場夢境裏,直到最後他也沒能見到她。
但她卻能看到發生的一切,也能聽到他說的所有話。
她看著宋恕因她的離開和背叛生氣憤怒,看著他拚命的尋找自己,看著他毀滅一切。
她聽到他的威脅,聽到他的誘哄,最後也聽到了他的道歉。
隻是無論他說什麼,她都隻能沉默對待,直到他徹底崩潰。
唐玉斐並沒有死,因為她清楚的知道,阿波羅最終也沒能抓住達芙涅。
世界不是騙u0027局,所謂的遊戲才是騙u0027局,在宋恕答應會去找她的一瞬間,他就認同了這個遊戲的存在,成為了遊戲的參與者,同時潛意識被阿波羅和達芙涅的結局所影響。
這就是唐玉斐抓到的漏洞,隻要他找不到她,她就永遠不會死,永遠在逃亡、永遠在被追逐。
當然,也多虧了小秘書給她的那項特權,讓她不會被夢境締造者直接影響。
但......終究是要來說一聲抱歉的。
抱歉他兩度陪著夢境裏的唐玉斐十年都沒能見到她穿上那件裙子的模樣。
畢竟,人在一個坑反複跌倒兩次,想想也是蠻悲催的嘛。
在他們朝夕相處的那些歲月裏,她不是沒有過動容,也曾真切的感受到過他熱烈而誠摯的喜歡。
初入夢境的宋恕喜歡上了唐玉斐。
在鏡林幻境裏與唐玉斐朝夕相伴十年的宋恕喜歡唐玉斐。
之後喜歡著唐玉斐的宋恕,又在夢境裏陪她度過了近十年。
隻是他的喜歡太過偏執、太過自私也太過自負,於是唐玉斐利用他這份情感,給了他一場他永遠也贏不了的遊戲。與追逐達芙涅的阿波羅一模一樣,那輪太陽灼傷他人後最終也燒毀了自己。
到最後,傷痕累累的宋恕被逼的退無可退,她也終於如願以償將他從夢境裏拉了出來。
少年似乎是睡的不大舒服,悄悄皺起了眉毛,麵色不虞。
“蟲洞”微微亮了亮,小秘書的聲音自腦海中傳來:“唐姐,你已經醒了,宋恕也馬上就要醒了,你在臨走前要見他一麵嗎?”
“不了吧。”唐玉斐輕輕一笑,她伸出手,動作溫柔地替宋恕撫了撫眉心,一如曾經那般撫順這隻炸毛的貓咪,“現實中他對我好像還蠻有敵意的,可別把病人又氣暈過去,一切的一切,都隻是他做了場夢而已。”
她想了想,又語氣篤定的補充道:“一場噩夢。”
不過,她由衷的希望他不要記得太多這場噩夢的內容。
“繼續做玫瑰吧。”
唐玉斐說罷哼著歌轉身離去。
她走出病房的瞬間,病床上的少年終於動了動眼睫,似有蘇醒的征兆。
一滴透明的淚水悄然漫出來,滾滾而落。
PS:額這個世界終於拖遝又倉促的結束了(良心+1),最近比較閑。因為中間耽擱太久內容有些記不清了都,不過寫完了心裏是舒服多了嘿嘿。沒想到這麼久了還有在看這本書的朋友,我承認諸位的道心是真堅定,碼字這種事一旦擱置了就完全想不起來了,這些故事在我自己的電腦裏都落灰了。最後,許願我今年稍微勤快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