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淼速度極快,唐安姝的話唐玉斐隻聽到一半,並不多做感想。總歸男女主是走了,密室裏的引蠱之法是她的了!
礙於柳思淼的身份,裴止不會繼續糾纏,他收了蠱笛,那些毒蟲也倏然亂了,四下退散。
唐玉斐做出咦的表情,抖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強迫自己不去看,遠遠指著唐家主的房間說道:“可惜讓唐安姝逃了,我們先去那間房。”
“你那一刀刺的根本不是要害。”裴止麵無表情看向她,黑眸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我......我沒殺過人。”唐玉斐露出一抹猶疑之色,“下次見到她,我一定能殺了她。”
裴止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並沒有多說什麼,抬腳朝著唐家主的房間走去。
房裏很黑,唐玉斐在黑暗中摸到一隻沒有燃盡的燭台點燃,豆大的燭火亮起,總算是能看見了,房內的布局擺設逐漸顯露。
這是唐家主和唐夫人的臥房,唐玉斐伴著原主的記憶,目光掃過梳妝台、雕花木床、博古架等等物件,心底唏噓。這樣救死扶傷、醫德仁心的唐家夫婦,生前不知救了多少人,卻落得這樣淒慘的下場。
雖說是柳圳下的命令,可裴止作為殺人的那把刀,要怎麼才能將這份罪孽贖完?等她解決母子蠱一事,要盡快將他帶離柳圳身邊。
她一邊想著,一邊故意四處摸索了一陣,在裴止愈來愈不耐煩的眼神下慢騰騰的挪到了屏風身後,還用力踩了兩腳,故意發出咚咚的聲音。
下麵是空的。
“好像就是這裏,至於鑰匙......”唐玉斐緊皺著眉毛,走到博古架旁碰了幾乎所有東西,最後轉了轉一個小花瓶,密室的門果然打開。燭火自亮,有石階通往地下。她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喃喃道:“真的是這樣。”
裴止冷冷地說道:“下去。”
怎麼,還擔心自己會騙他?唐玉斐腹誹一句,表麵上還是麵帶猶疑地一步步先下去了。
這不過是個空間極小的石室,擺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牆上掛著不少毒蟲幹屍,算是被製成標本了。桌上放了幾個玉瓶和一本小冊子。唐玉斐拿起來翻了幾頁,果然是唐家主的字跡,內容隻寫了一半,確是引蠱之法。
唐玉斐將書揣進懷裏,順帶收走了那幾個裝著原主血樣的玉瓶,說道:“找到了,我們走吧。”
兩人出了密室後唐玉斐將門關上,裝作一切都沒發生過。這麼一來,就算之後唐安姝再發現這間密室,也不會看出有人來過。
他們將馬藏在唐家不遠的樹林中,唐玉斐原本打算翻牆出去,結果裴止根本沒這個打算,正門進正門出,囂張的很。
“裴止,你說他們會不會偷我們的馬?”跟在裴止右後方的唐玉斐冷不丁問道。
裴止掃她一眼,冰冷的眼神大有把她嘴巴縫上的意思,唐玉斐自覺噤聲了。
唐家大門虛掩著,裴止打開門,就在他要邁出的那一刻,尖銳的劍鳴聲自上方傳來,風旋落葉,柳思淼的冷喝聲響起:“唐家四十五條性命,你來償!”
裴止眸中冷意迸射,袖中金蠶蠱極快飛出,竟在一瞬間放棄想辦法自保而是選擇與對方同歸於盡。可唐玉斐自然不會讓他死,反應飛快地拉了他一把,隨後轉身護在他身前。
原劇本中唐安姝被柳思淼帶走後裴止也帶著原主撤離,根本沒有在唐家逗留的這段時間,柳思淼輕功不錯,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兩人一個措手不及。原本唐玉斐是想拿匕首擋,可電光火石間她改了主意,選擇以身相護。
金蠶蠱落在柳思淼臉上,自他的耳朵鑽入,他想到唐安姝那句別傷她的妹妹,來不及收勢,隻能硬生生將劍偏了軌道。
劍身自唐玉斐左肩下靠胸口處洞穿而出,再刺進裴止體內不足一寸。
裴止將這場變故看在眼裏,一直沒有表情的臉終於出現裂縫。
他穩住身形,像是沒有注意到自己被刺傷,既不去看柳思淼,也沒有伸手扶唐玉斐。他那雙沉黑如滴墨的眸子死死盯著她的臉,幾乎是從牙縫間蹦出幾個字,陰鬱的、惡狠狠的。
“你在救我?”
腦子裏紛亂的思緒已經占據了一切,裴止感覺不到疼,更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麼感覺。
他所學太少、太單調,無法理解這極陌生的情緒,不敢置信、震驚、猶疑、茫然,甚至心底無端生出幾許暴戾來,這太複雜了。那一刻他瞳孔驟縮,心髒似要被某種烈焰吞噬殆盡,有什麼咆哮而出,隻想問清楚。
為什麼她要救他?
為什麼他這樣的人會有人救他?
為什麼這世上有這樣的做法?
這算什麼?
柳思淼抽了劍,突然覺得自己胸腹劇烈絞痛,像是有什麼在噬咬他的內髒。他疼的臉色煞白,手中佩劍哐當落地,再沒力氣去撿。
金蠶蠱又自他耳中爬出,一路回到裴止袖中。他跌跌撞撞退後幾步,知道自己這是中了蠱毒,不敢多留,立即強撐著運輕功離開。
唐玉斐捂著自己湧血的傷口,柳思淼抽出那一劍時仿佛帶走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單膝跪地,哆嗦著要用匕首去劃衣袍包紮,好止止血。
她不想過早暴露自己會武的事,在賭柳思淼會因為唐安姝不忍對她下殺手,更是在賭如果救了裴止一命的話,會不會給他帶來幾許不一樣的感受。
有人殺人,就會有人救人,這世上不盡是黑的。
可下一刻裴止一腳踢飛唐玉斐手中的匕首,他俯身攥著她的衣領,生生將她自地上提起來,幾乎觸到她的鼻尖。四目相對,唐玉斐清晰看到他眸中攢動著怒意,這是他頭一次出現這般濃烈的情緒。
因為不懂,因為不明白,因為迫切需要答案。
“為什麼?”
裴止嗓音嘶啞,壓得極低極沉。
“我說過我們都會好過的,你幫了我,我便拉你。”唐玉斐心中微歎口氣,卻還對他微笑,“裴止,這世上就有這樣的恩情在,你給我一分,我還你一分,如此這般,你我便糾纏不休了。”
“糾纏......不休。”裴止輕聲念出這四個字,他不明白。
唐府門口淒風蕭索,萬籟俱寂,可他眸中諸般情緒,如大風過境,黃沙漫卷,風暴不息。
“劍傷不及心髒,可這麼失血下去我也會死。”唐玉斐看著他,輕聲說道:“裴止,你可願再還我一分?”